大曆十四年(779年)五月,大唐第九位皇帝,代宗李豫在紫宸殿病故,享年五十三歲。其子德宗李適繼任,李適時年三十有七,正是年富力強之際。代宗交給李適的江山雖不能說山河破碎,但也絕非錦簇世界。
客觀的看,代宗在位十七年,大敗史朝義,徹底平定了安史之亂,收複了洛陽、河北諸地;設計誅殺了李輔國、程元振、魚朝恩三個大宦官,收拾了權相元載,保持了大唐政權的獨立性;重用郭子儀,多次擊敗吐蕃、回紇入侵,維持了大唐西、北兩個戰略方向的相對穩定;啟用楊綰、劉宴等治世能臣,致力整頓吏治、漕運和鹽政,初步恢複了安史之亂後幾近崩盤的社會經濟秩序。
但他為人優柔不是果毅之君,做事又過於慎重,沒有借助平定史朝義和仆固懷恩叛亂的大好時機,徹底解決好藩鎮問題。對內、對外一味委曲求全、妥協忍讓,導致內憂與外患充斥。晚年雖欲有所作為,無奈突發重疾撒手人寰,整個國家在大體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湧動。
【01】外患不斷,吐蕃與回紇
從外患看,突厥式微後,吐蕃與回紇成為中唐時期始終無法擺脫的兩大夢魘。
先說吐蕃。安史之亂爆發,吐蕃趁大唐忙於平叛,西北兵力空虛之際大舉入侵,接連攻陷蘭、廓(青海貴德縣)、河(甘肅臨夏市)、鄯(青海西寧市)、洮(甘肅臨潭縣)、岷(甘肅定西岷縣)、秦(甘肅天水)、成(甘肅禮縣)、渭(甘肅隴西縣)等州,河西、隴右全部淪入吐蕃版圖。並於代宗剛剛繼位的廣德元年(763年)九月,一舉攻入長安。在長安城裡禍害了十五天,還擁立了一個偽皇帝,最後在郭子儀的征討下才悻悻然滿載而歸。
這對於曾經百戰百勝的赫赫大唐,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祖先的無尚榮光與鐵血軍魂就此成為曆史。
之後,吐蕃每每在秋高馬肥的季節,沿著甘肅、寧夏、陝西西部一帶呼嘯而至。據《資治通鑒》記載,僅在大曆十三年(778年),吐蕃就大規模犯邊五次,逼的大唐采取“防秋”措施,抽調全國兵力到前線輪流防禦,給大唐民眾帶來了沉重負擔。
再說回紇。回紇在盛唐時期是大唐天可汗的一個小兄弟,與大唐關係非常鐵,曾經配合大唐消滅了薛延陀汗國。
安史之亂期間,回紇又應大唐要求助唐剿滅叛亂。但是,當看到大唐江河日下之後,便一改往日卑順態度,變得據傲不恭起來,使你不得不相信國與國之間交往的規則永遠都是實力第一,強大自有人跟,弱小必讓人踩!
許多回紇的貴族、盲流、使者各色人等貪戀長安的富庶繁華,逗留長安買房娶妻、欺行霸市,百姓和官員敢怒不敢言。
一次,一名回紇人在鬨市與人爭執,拿刀捅傷了人家,有司將他關進監獄。他們的酋長赤心居然跑到監獄當眾砍傷獄卒劫走此人,代宗聽說後竟連問都沒問一下。更可惡的是他們偶爾也會沿著內蒙及山西北部一帶進犯,搶掠牛馬人口,刷刷存在感。
總體說,回紇令人討厭,但作為遊牧民族的他們,貪戀的隻是財物,對大唐國土並不上心,或者說還不具備與大唐正麵硬扛的能力,也就是占占便宜、打打秋風。
而吐蕃則在與大唐一個世紀的相愛相殺中逐步強大,成長為半耕半牧的多民族封建王朝。為了拓展其生存領域,不斷蠶食大唐國土,安史之亂期間,接連侵吞了大唐河西及湟善等五十郡、六鎮、十四軍,把唐朝公民當做他們的奴隸,對大唐危害顯然更大。
【02】內憂重重之宦官乾政
從內憂看,閹宦亂政、文官內鬥、藩鎮割據是中唐時期無法擺脫的三大困境。
大唐的宦官得勢起自於玄宗,曆史上那個因李白而精彩的高力士,應當是大唐第一個寫進《通鑒》裡的知名宦官。但真實的高力士並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不僅沒有專權亂政,反而非常忠心,是玄宗政治上可靠、生活上貼心、工作上放心的得力助手,這可能也得益於玄宗本人能力超強,馭下有方。能夠開創一代盛世的雄主,自然不會整治不了身邊宦官,但他種下了宦官生長的種子。
隨著後世政治生態的惡化,以及皇權控製能力的弱化,李輔國、程元振、魚朝恩三名權力滔天的巨閹相繼出現,開始了他們在大唐曆史上翻雲覆雨的表演。
宦官一旦得勢,給朝局帶來的危害一定是顛覆性的,這緣於他們所處位置的便利性以及生理殘缺所帶來的心理創傷。
我們怎麼可能去奢求這些刑餘之人擁有什麼高尚德行,這不是他們的使命。他們的使命就是活下去且還要像個正常人那樣活的好,誰影響到他們的生活質量、威脅到他們的生存,就消滅誰!
代宗時期,宦官已全麵介入朝廷事務,地方藩鎮都派駐有朝廷的監軍宦官,打探藩鎮動向,參與軍政事務,直接對皇帝負責。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李輔國因在靈武力勸肅宗稱帝,之後又擁立代宗有功,成了大唐第一個封王的權宦,一度權傾朝野。在這種風氣影響下,大小宦官貪汙的貪汙、弄權的弄權,把朝廷上下攪的烏煙瘴氣。
成德節度使李寶臣因平叛有功,朝廷派一個叫馬承倩的小宦官到他那裡去宣布表彰命令。一係列程序走完,李寶臣在馬承倩將要返朝時,親自過來送給他數百匹細絹。
馬承倩覺得禮物太薄,竟然當著李寶臣一眾將士的麵,把這些細絹扔了出去,還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弄的李寶臣老臉通紅無比尷尬。
要知道李寶臣當年也算號人物,做過安祿山養子,曾率十八名騎兵突襲太原,眾目睽睽之下劫走了太原尹。就是這麼一位百戰宿將,愣是被一個小宦官搞得下不來台,可想而知宦官在當時囂張到了什麼程度。
導致閹人當權的原因很簡單,皇帝還是小孩子時就成長於深宮,由閹人貼身照顧,自然有份親近感在內。上位後,相較朝堂上自以為是的文臣和飛揚跋扈的武將,還是貌似奴顏卑微的閹人好使喚。
【03】內憂重重之文官窩裡鬥
文人相輕,自古至今概莫能外。大唐時期,入仕主要有兩個渠道一是門蔭;二是科舉。
魏晉時期的門閥製度到了唐朝雖已沒落,但特權思想在整個社會仍具有強大生命力。
初唐時期,百廢俱興吏治清明,大家都團結在皇帝周圍拚搏進取,基本不存在弄權和黨爭的可能。太平日子過得久了,第一代領導人慢慢老去,權貴集團不斷產生,官二代、官三代甚至官n代,也就自然而然成為官場上的普遍現象。
科舉製起於隋文帝,唐朝全盤接收並在製度和程序上做了規範。這項製度絕對是偉大創舉,怎麼高抬都不為過,因為它給了寒門階層一個可以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使唯才是舉在現實中成為可能。
俗話講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兩種不同的準入渠道勢必產生兩個不同的利益集團。肅宗、代宗時期,朝廷官員主要精力還都放在恢複安史之亂後的各項秩序上,黨爭尚沒有充分的時間去醞釀,但苗頭已開始顯現。
宰相元載起於寒門,窮的在史書中連出生年月都沒有記載。玄宗天寶元年(742年)高中進士,成了大唐最基層的縣尉,之後在官場一路熬煎滾打,終於在寶應元年(762年)出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成為大唐宰相,修成人臣正果,整個過程曆時二十年!
從他的成長履曆看,簡直就是一部暗黑創業史。
他揣摩上意,吹拍權閹,表裡不一,笑裡藏刀。他從至暗中走來,洞悉種種權謀,一旦掌權勢必加倍償還。
他才華橫溢,能力出眾,精通民情吏治,能夠把任何一個崗位的工作做好,但這出眾的能力與才華在沒有德行操守護航的前提下,終將蛻變成危害他人的巨大能量。
他牢牢把持用人大權,想當官必須走他的路子,客觀看他也確實起用了一批能臣,但即便是這些能臣,讓他看重的也必須是先進入他的圈子,唯他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