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戰場,以汴宋宣武軍為主體的唐軍,本就在李希烈的凶猛進攻下節節敗退,聽到德宗出逃更為惶恐,隻好各自退守城池,不再出戰。
正在汝州(平頂山)支援哥舒曜的神策軍將領劉德信聞訊回軍勤王,在見子陵(西安東南二十餘裡白鹿原附近)附近遇見並擊敗了朱泚的一支小股部隊,屯駐在東渭橋糧倉附近待機。
朱泚知道援軍將至,深恐拖下去夜長夢多,於是在稱帝四、五天之後就安排李忠臣留守長安,親自統領大軍進擊奉天。企圖趁朝廷兵力薄弱之際一舉攻陷奉天俘獲德宗,隻要皇帝在手,不怕那些從各地趕來的軍隊不聽話,到那時大唐的千裡江山說不定就歸他所有了!
朱泚行至醴泉(陝西禮泉縣),與一支三千多人的唐軍相遇。
這支軍隊來自邠寧軍府(治所陝西彬州),由留後韓遊瓌、慶州(今甘肅慶陽)刺史論惟明和監軍翟文秀統領。
韓遊瓌看朱泚勢大,準備避其鋒芒先入奉天。翟文秀不同意,態度強硬的說“你要進奉天,他們勢必尾隨而至,這不等於帶著叛軍威逼天子嗎!我們就在這裡列陣,擋住他們。他們一定不會繞開我們去打奉天,即便他們繞行,我們也可聯合奉天守軍前後夾攻他們。”
監軍由朝廷宦官出任,名義上是監督,實際上因其可以直接向皇帝彙報,在軍中話語權往往比主帥還大!
韓遊瓌也不敢硬來,耐心解釋說“現在敵強我弱,如果敵軍分出一支人馬拖住我們,其他兵力去打奉天,奉天與我們同樣薄弱,兩邊都被他們包圍起來還如何夾攻!我們現在儘快趕往奉天,這才是保衛天子!更何況將士們連續行軍又冷又餓,如果敵軍用財物、美食相誘惑,一旦出現陣前倒戈,您用什麼辦法阻止!”
翟文秀不再吭聲,韓遊瓌隨即指揮軍隊趕往奉天,而朱泚果然也跟到了城下。
兩軍隨即展開交鋒,唐軍抵擋不住退往城內,叛軍爭搶著向前企圖奪門而入。渾瑊與韓遊瓌身先士卒浴血奮戰,拚殺了整整一天,眼看就要抵擋不住。渾瑊猛然發現城門內堆放有十幾輛裝滿柴草的車子,頓時靈機一動。叫來家將高固,讓他統領長刀手出城阻擊。
高固祖上高侃是太宗、高宗時期的名將,曾生擒過突厥車鼻可汗,參加過征討高句麗戰爭立功無數,死後陪葬乾陵。後來家道沒落,高固在幼年時賣給渾瑊為奴,一直跟隨渾瑊征戰沙場,渾瑊對他極為賞識。
這些長刀手都是渾瑊軍中經過特殊訓練的精銳,個個身披重鎧,手執長刀,驍勇無比,每人均可以一當百。
他們結成隊形打開城門,揮刀向前砍殺,把聚集在城外的叛軍砍倒了一片,在城門附近開辟出了一條通路。隨後,一群身高體健的士兵推著點燃的小車跟了出來,專門往叛軍紮堆兒的地方衝,其他人則在小車後麵借著火勢用長予、弓箭發起攻擊,叛軍被這連續三個波次的衝鋒打亂了陣腳,退軍而去。
夜幕降臨,朱泚在奉天城東三裡外紮營。營帳內燈火通明,遠遠望去,星星點點布滿原野,不知有多少兵力。
朱泚在西明寺(今西安白廟村一帶)找來一個叫法堅的僧人,讓他帶人製造衝梯等攻城器械,所用木料從西明寺就地取材。
此後,朱泚每天率軍攻城。渾瑊、韓遊瓌則帶領唐軍日夜苦戰不休,勉強得保城門不失。
圍城十多天後的一個夜晚,星月隱沒漆黑一團。朱泚率軍悄然從東、西、南三個方向逼進奉天,這天恰逢渾瑊與左龍武大將軍呂希倩值班,及時發現了偷襲的叛軍。渾瑊令人敲鑼示警,並在城樓高布火把,讓士兵將點燃的火炬投擲到城下。經過一番惡鬥,黎明時分將朱泚擊退,但呂希倩不幸在激戰中陣亡。
天剛破曉,朱泚又派奚族將領李日月攻城,唐軍大將高重捷出城迎戰,幾個照麵揮刀將李日月陣斬於梁山腳下。敵軍潰退,高重捷策馬追擊,不慎被埋伏於路邊的叛兵用絆馬索絆倒,生擒活捉。
跟在高重捷後麵的十餘名部屬不顧生死前來搶奪,叛軍抵擋不住,刺死了高重捷割掉首級逃走,部下將其屍身收入城中。
德宗撫摸著高重捷的無頭屍體痛哭不已,周圍將士個個激憤難忍。德宗令人用蒲草為高重捷編成頭顱厚葬了他,並追賜其為司空。
朱泚見到高重捷的首級不禁為他的忠義所感,也安排人用蒲草編織成屍身埋葬。至於李日月,他的屍體被朱泚運回長安厚葬。其母不但不哭,反而指著兒子的靈柩痛罵“你這逆子,國家有哪點對不起你,你怎麼不早點死!”
戰鬥結束,德宗加封渾瑊為京畿、渭南北、金(金州,陝西安康)商(商州,陝西商洛)節度使,全麵擔負關中地域防禦、平叛任務。
轉眼到了十一月,又有一支從奉天以西趕來的萬餘援軍即將抵達。
這支援軍由靈武(即朔方軍府,治所寧夏靈武)、渭北(又稱鄜坊節度使,治所坊州即今陝西黃陵縣)兩個軍府組成,帶隊統帥是靈武留後杜希全、鹽州(陝西定邊縣)刺史戴休顏、夏州(陝西靖邊縣)刺史時常春及渭北節度使李建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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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奉天以北進入城內有漠穀路、乾陵路兩條道路可供選擇,德宗召集群臣商議,看看讓這支援軍走哪條路較為合適。
渾瑊作為城防負責人首先發言,他的意見是“漠穀路兩山夾一穀,道路狹窄,容易遭敵伏擊。不如從乾陵北側通過,那裡有高大茂密的柏樹林作掩護,通過後在城東雞子堆紮營,可與城中形成掎角之勢,分散敵軍兵力。”
德宗點頭以示讚許,正在此時,那個該死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奸相盧杞貌似忠直的說“漠穀路距奉天很近,假如真的遭遇敵軍伏擊,我們完全可從城內出兵接應。走乾陵的話,容易驚擾到陵寢。”
渾瑊不敢得罪這位奸相,隻得解釋說“自從朱泚攻城以來,也不知砍下乾陵多少鬆柏,要說驚擾早就驚憂的不勝其煩了。現在城中告急,各地救兵都還沒到,隻有這一支援軍趕來,對於增強城防力量意義重大。如果讓他們順利抵達,屯駐於要害之地,拿下朱泚指日可待!”
盧杞陰惻惻的說“你怎能把我們大唐的軍隊與叛軍相提並論,若是讓杜希全他們從乾陵通過,那不是存心驚擾陵寢!”
話到了這個份上,渾瑊隻能緘口不語,再說下去誰知會讓盧杞給扣個什麼大帽子。
德宗轉而采納盧杞意見,詔令援軍從漠穀路進城。
十一月初三,杜希全等行至漠穀,遭到提前埋伏好的叛軍攻擊。叛軍占據兩側製高點,憑借有利地形,動用大弩、巨石攻擊擠成一團的唐軍,唐軍被圍困於狹長的道路上避無可避,死傷慘重!
奉天守軍得到消息出城接應,也被叛軍擊敗。戰至傍晚,這支萬餘人的援軍全軍崩潰,無一人進入奉天,殘部退保邠州(鹹陽彬州)。
朱泚派人把從戰場上繳獲來的各類輜重整齊碼放於奉天城下,得意洋洋的繞城檢閱,德宗君臣個個麵如土色。
此役輸的實在窩囊,事後卻並無一人為此擔責,那個出餿點子的盧杞依然活躍在德宗身旁,似乎犧牲掉這麼多將士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朱泚打敗了遠道而來的援軍信心大增,攻擊行動組織的愈發頻繁。
為了困死守軍,他派兵在奉天周圍開挖溝塹,並注入河水環繞。把營帳搬到乾陵最高點,居高臨下的窺探城內動靜。讓人在城外招降城中軍民,譏笑他們不識天道,趕緊歸順大秦才是順天而為的明智之舉!
在朱泚一個多月的圍攻下,奉天城內糧食以及各類物資均已基本耗儘。德宗派一名斥候出城探察叛軍動向,臨行前詢問此人有什麼要求,他隻說天氣寒冷可否賜套棉衣。
這事若是放到以往簡直小事一樁,可德宗詔命一下,全城搜索竟沒有能尋到一套!德宗既難過又尷尬,憐惜的打發走了他。
由於糧食不夠,供應德宗的禦食也隻有糙米。每逢戰鬥間隙,朝廷總會派出一些士卒冒險用繩子縋出城外,采集些野菜予以保障。
德宗看到局勢如此危急,在一次朝會上難過的說“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個人原因,你們早點投降自求活命吧!”群臣無不叩首流淚。
從長安出逃到移駕奉天,德宗雖在盧杞等小人的攛掇下犯過幾次低級失誤,但總體表現尚稱中規中矩,至少截止目前還沒有出現過致命的錯誤。
特彆是在重用渾瑊、韓遊瓌等忠勇將領,激勵守城將士,與大家同甘共苦上做得非常到位。因此,城內生活雖然困難,軍心士氣卻一直沒有衰減。
眼下指望京城周邊的勤王軍來解圍紓困,看起來希望不大。想要殲滅朱泚,解除奉天危難還得把希望放到在外征戰的那些驍將李懷光、李晟和馬燧身上!
可是,他們能來嗎!何時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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