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即現在的陝西省漢中市,距離奉天(陝西乾縣)約三百公裡,是古時從關中進入川蜀的必經之路。沿途有秦嶺相隔,莽莽群山連綿起伏,是個旅遊觀光的絕佳場所,但卻絕對是行軍逃命時的夢魘!
德宗在李懷光扔掉朝廷頒賜給他的免死鐵券時,就已猜到他起兵造反已是勢所必然。李懷光統率的朔方軍與朱泚手中的雜牌部隊不一樣,戰鬥力異常強悍,由他直接掌握的兵力就達三萬多人。如果讓這兩大叛將合兵一處,奉天與長安距離過近,幾乎沒什麼回旋空間,奉天再怎麼堅固恐怕也難以守住。
那麼,問題來了,到哪裡才能確保安全!
渾瑊、李晟的意見是暫往梁州,理由是梁州處於長安與成都之間,如果唐軍能夠戰勝或者擋住叛軍,收複長安後即能從梁州返歸京師;如果局勢不利,也可從梁州入川躲避。相較而言,這應是當時較為理想的撤離方案。
德宗采納了這一意見,有司安排專人趕赴梁州,通知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山南西道治梁州,轄今陝西南部、四川東部、重慶西部等地區)。
嚴震也是個有佳作留傳於世的詩人,對朝廷十分忠誠,聽到德宗要來非常重視,一邊讓人整治行宮住所,一邊派大將張用誠帶領五千精兵前出至周至(乾縣南)迎接聖駕,並隨行護衛。
嚴震考慮安排的很周到,可他不知道張用誠已提前被李懷光策反,如果讓他帶兵趕到周至,切斷朝廷後撤梁州的通路,德宗君臣將會陷入退無可退的困境!
或許是德宗命不該絕,危急時刻嚴震派來問安的牙將馬勳提前來到奉天,德宗向他說及此事,馬勳當即表態,速返梁州取回嚴震調兵符節召回張用誠。
馬勳與德宗約定好了時限,急如星火般返回梁州,經過嚴震批準,攜帶調兵符節以及五名悍卒進入駱穀追趕張用誠,終於在剛出駱穀的一個驛站追上了他。
張用誠還不知道他被策反的事已遭泄露,以為隻是正常的軍務活動,與馬勳互相寒暄客套著進入館舍。
農曆二月的關中天寒地凍,馬勳讓人在驛站外燃起幾堆篝火,張用誠帶來的士卒成群擠在火堆邊取暖,館舍裡隻剩下馬勳、張用誠父子以及一名馬勳帶來扮作仆從的悍卒。
馬勳從袖中取出調兵符節交給張用誠,麵色從容的說“嚴大夫讓將軍您速速返歸州城!”
張用誠察覺形勢不妙起身想走,被那名悍卒從背後抓住,摁倒在地。張用誠之子拔刀抵抗,砍傷了馬勳。悍卒轉身揮刀將其砍殺,踩住張用誠腹部,拿刀對準他的喉嚨,小聲喝道“再反抗就宰了你!”
馬勳簡單包紮好了傷口,來到張用誠營地。士卒們聽到消息,拿起武器虎視眈眈的怒視著馬勳。
馬勳毫無懼色,大聲說道“爾等父母妻子都在漢中,選擇與張用誠一同造反有什麼好處!嚴大夫命令我隻取張用誠首級,與你們無關,望你們不要自取滅族大禍!”眾人相互對望,慢慢放低兵器退了下去。
馬勳將張用誠押送梁州,被嚴震當即杖殺於帥府,並讓張用誠的副將繼續統率五千人迎接護送德宗。馬勳將張用誠的首級包裹好,趕往奉天複命,隻比約定的日期晚了半天!
李懷光得知德宗撤離,立刻派將領孟保、惠靜壽、孫福達率騎兵從南抄捷徑圍堵。
三人行至周至,遇到了朝廷分管軍糧的官員張增。他們本不願執行李懷光的命令,隻是找不到合適理由。見到張增,三人互望一眼,商量道“咱們朔方軍素以忠義聞名,千萬不可當了逆臣賊子。就說沒追上德宗,大不了不做官了!”
於是他們給張增使了個眼色,故意說“我們現在沒糧了,你看怎麼辦!”
張增了解三人想法,附和道“所有糧食都存放於東邊一座廟裡,你們自行去取吧。”
三人遂率眾轉頭向東,放任士卒一路剽掠,德宗與隨駕群臣得以安全進入駱穀通道!
李懷光不好發作,將他們撤職了事。
德宗君臣經過二十多天的風餐露宿,於三月十九日抵達城固(漢中城固縣),距漢中已不足百裡。
因路途顛沛艱辛,德宗的愛女唐安公主不幸病故,這對流亡在外的德宗來講,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
將要進入城固,有名百姓進獻給德宗一籃瓜果。德宗開心之下便想授他個散試官,以示對他忠心獻果這種行為的嘉許。陸贄勸阻德宗,認為官爵是朝廷重器,不可輕易授人。他給我們瓜果,我們賞他錢就是了,怎能用官爵相授。
德宗覺得散試官不過是個虛職,無關緊要。
陸贄臉色凝重起來,鄭重勸諫“聖上,自從戰亂以來,朝廷賦稅不足以獎賞立功將士,這才改用官爵作為封賞,由此導致雜役、賤民都可穿著青朱(四品以下)、金紫(三品以上)官服招搖過市。”
“勸人進取向善,無非精神獎勵與物質獎勵兩個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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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獎勵看似虛無,拿教化育人角度審視卻極其重要;物質獎勵雖然實惠,用道德操守眼光衡量卻很是卑賤。”
“在獎賞他人時,如果隻注重物質利益而不輔以精神層麵的感召激勵,就算把國庫錢財都耗儘也不能滿足貪欲;反之,如果隻是空講道理、亂畫大餅卻不給予任何物質利益,那就形同忽悠誆騙,時間一長再沒人會替你做事賣命。”
“散試官雖說既不用領取朝廷俸祿,也無需占用官員編製,但那些在戰場上搏命廝殺、為朝廷解憂紓困的將士,也不過是用它來作為賞賜。如果連送個瓜果都能獲取散試官,那讓這些將士該情何以堪!這不是把人的命等同於一筐瓜果嗎!”
“陛下您既沒有多餘的財物用於賞賜,又不重視官爵隨意施予,將來如果再有立功的人,您拿什麼來獎勵啊!”
陸贄的這番話講得極重,言辭也很激烈,根本沒有顧及德宗麵子!德宗勉強采納了他的意見,心中非常不快。
客觀上看,德宗一直很欣賞陸贄,將他從翰林學士提拔為諫議大夫,並讓他參與機要事務處理。在輾轉流離的歲月中,無論大事小情都願與陸贄商議,當時人們都稱陸贄為“內相”。
從奉天移駕梁州,陸贄不慎走失,德宗為此還曾憂慮哭泣,甚至不惜花費千金募人尋找。過了段時間,陸贄自行返回,德宗大喜過望,官員們也都前來祝賀。
但正是由於陸贄為人過於剛直,勸諫往往從事實出發,罔顧德宗個人感受。特彆是奸相盧杞被罷免後,德宗多次想要召回盧杞。陸贄為此極力勸諫,數次忤逆德宗,德宗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對他卻產生了隔閡。因此,與陸贄同資曆的劉從一、薑公輔先後官至宰相,陸贄卻始終沒有拜相。
三月二十一日,德宗抵達梁州!
梁州土地貧瘠、百姓貧困,安史之亂以來多次遭到亂軍、盜匪搶掠,民眾戶口散失大半,雖然管轄著十五個州府,但每年上繳的租賦還趕不上中原幾個縣城。
德宗與隨駕群臣、禁衛將士一進駐,吃穿用度立即顯得窘迫緊張起來。德宗想再往西走走,到條件稍好些的成都。嚴震勸道“梁州與關中相連,李晟憑借您的聲威才得以指揮各道勤王軍,共圖收複大業。如果您去成都,李晟失去了您的光環籠罩,收複長安可就遙遙無期了!”
對於是在梁州還是成都,群臣也有兩種聲音,德宗一時無法敲定。
恰好前方統帥李晟的奏疏呈到,力勸德宗留居漢中,如此方能維係人心,堅定朝廷軍隊平定叛亂的信心與決心。如果西遷成都,會令將士失望,屆時雖有猛將謀臣,恐怕也於事無補。
德宗經過反複考慮,最終確定留在梁州坐鎮!
嚴震為了照顧好德宗及其隨行群臣,千方百計在所轄各地聚斂財賦。經過他的精心運籌,德宗君臣總算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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