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平定,李晟功勞最大,被德宗加封為司徒(執掌天下兵權),兼鳳翔、隴右節度使及安西四鎮、北庭、涇原行營副元帥,將西北方向的軍事指揮權全權交付於他。
在李晟眼中,淮西叛藩李希烈在宣武節度使劉洽、江西節度使曹王李皋聯手壓製下,頹勢已顯無須操心。李懷光蜷縮於河中(今山西永濟),落入渾瑊、馬燧的重兵包圍,滅亡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現在最為關注的,是除掉關中武裝力量中的一些異己分子,防止禍變再生!
這其中有兩人必須抓緊解決,一個是殺掉涇原節度使馮河清自立的田希鑒;另一個則是害死鳳翔節度使張鎰篡位的李楚琳。
兩人都有朱泚背景,也都在朝廷危難期間搶班奪權禍害一方,讓他們活著,無疑是對戰死沙場將士的侮辱。
李楚琳在陸贄提議下被德宗調入朝中任職,變相剝奪了軍事指揮權,李晟懇請把李楚琳押往鳳翔斬首,用以祭奠無辜被殺的張鎰。德宗以京師新近平定、不宜多殺為由沒有允準,李晟隻得作罷。
八月份,上任不久的李晟開始履行職責,到他管轄的西北邊防巡視。
第一站是鳳翔,李晟剛到便將與李楚琳合謀殺害張鎰的十餘名將領全部處死。
田希鑒得知李晟巡邊的消息,提前派人前往鳳翔迎候,並借機探聽風聲。
李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親切接見了涇原使者,還以征求意見的口吻對使者說“你們涇州靠近吐蕃,萬一遇有吐蕃進犯,以州府現有力量能否勝任防禦任務?如果兵力不足,我想增派些人手過去協助你們,你回去問下你們田尚書意見!”
使者返回涇州向田希鑒彙報,田希鑒雖是通過不正當手段上位,畢竟現在是涇原節度使,身處一線前沿擔負守土重任,麵對因德宗毀約而虎視眈眈隨時準備進犯的吐蕃大軍,說不怕是假的!
涇州原有精銳都已被姚令言帶到長安作了叛匪,經過朝廷征剿僅有百餘人僥幸逃回。由於地處前沿土地貧瘠、百姓凋敝,很難再從當地征召壯丁補齊缺編員額。聽李晟安排的如此周到,自然非常樂意。
同時,他見殺死前宰相張鎰的李楚琳不僅無罪反而升遷,更為放心。當初朱泚、姚令言兩大叛匪前來投奔,遭到他的嚴辭拒絕,導致二人均被部下所殺,連首級都是他派人送到長安的,算起來也是於國有功。李楚琳都沒事,他這個功臣更不會有什麼危險!
李晟在征得了田希鑒的同意後,委派心腹將領彭令英率軍進入涇州協防,在田希鑒身邊埋下了刀子。
十月份,李晟抵達涇州,田希鑒率眾出城相迎。
寒喧過後,兩人並轡而行。田希鑒麵對這位不苟言笑的李大帥表現的誠惶誠恐,全程都在陪著笑臉聊閒天、套近乎。這一套不要緊,竟還真讓他與李晟套出個親近身份。
田希鑒的老婆李氏的親叔是李晟麾下將領,如果按輩份和軍中規矩論,田希鑒是晚輩得叫李晟叔叔。田希鑒當然不會放過這一拉近關係的大好時機,一口一個李叔叫的那個甜蜜。李晟樂得讓他放下戒備,也改口稱呼田希鑒為田郎。
叔侄兩人親密無間的進入涇州,李晟交代田希鑒準備好三日飲食,三天後他出發到下一站,這讓田希鑒更加寬心。
當天晚上,李晟在住所大擺宴席,招待田希鑒及駐涇高級將領,並提前在府廊埋伏下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甲士。
宴席按時開始,在李晟的盛情款待下,主客雙方都很儘興。吃飽喝足,李晟與田希鑒兩人並排坐著閒聊。
期間,李晟安排彭令英將參與宴會的涇州將領召集到大堂下方列隊。眾人不明所以,但也未起疑心,以為李大帥要給他們訓話,個個搖晃著走到堂前站好。
李晟起身笑著說“我與大家闊彆已久,很多人都不熟悉了,請諸位依次做個自我介紹!”
這些人為了給李大帥留下個深刻印象,各自把姓名家世報的異常詳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李晟早讓人拿著參與殺死馮河清的三十多人名單,隻等著現場一一核實。
等到介紹完畢,李晟點名留下這三十多人,臉猛的一沉,怒斥說“你們這些人目無君長,屢次作亂殘害忠良,實乃天地不容。都與我拉出去,斬了!”
李晟話音剛落,廊中甲士齊出,將這些驚呆了的將領全部抓獲,拉出堂門斬殺。
這一突發場景把田希鑒嚇的僵坐席間手足無措,李晟轉身注視著他,冷冷說道“殺害馮元帥的事,恐怕田郎也難逃其咎,看在你我故舊之情的份上,給你留個全屍!”
說完,將手一擺。早有甲士一擁而上,把不會動彈的田希鑒拉出去勒死。
處理完了這些事,李晟帶著彭令英進入涇州行營,當眾宣布了誅殺田希鑒及其叛黨一事。驚懼之下,沒人再敢多說,紛紛聽命行事。
四年之後,朝廷委派宣武係將領——曾死守寧陵擊退李希烈的宋州刺史劉昌——就任涇原節度使。
劉昌鎮守涇原十五年,成為涇原曆史上繼馬璘、段秀實後又一位令將士心服口服的優秀統帥,徹底將涇原局勢穩定下來。
田希鑒在國家動蕩之際悍然發動兵變,害死了忠於朝廷的節度使馮河清投降朱泚,固然死不足惜。但李晟在未經德宗批準的情況下,以巡邊為名設計剪除田希鑒的做法也難稱正義。
不管田希鑒再怎麼可惡,他的藩鎮主帥身份是得到朝廷認可的,生殺與否應當取決於德宗。
李晟對唐室的忠心無人置疑,但他過於專斷霸道的作派得罪了不少人,之前的李抱玉、馬璘,以及之後的張延賞、李抱真、馬燧都對他持有很深成見。
所謂對錯是非有時隻是立場不同,破壞規矩才是導致“破窗效應”的罪魁禍首。功臣李晟用錯誤的方法去維持他認為的正義,給中晚唐時期統帥擅殺專權做出了極為不好的負麵示範。
後來他在吐蕃大將尚結讚的離間下,受到德宗猜忌鬱鬱而終,詮釋了什麼是“鳥儘弓藏,兔死狗烹”。
但用曆史的眼光看,恐怕也未必都是德宗之過!
捫心自問,難道你真的可以代表正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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