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三年(787年),長安城有個叫李軟奴的和尚,自稱是李氏皇族,曾見過“五嶽四瀆”的神仙,告訴他可以代替當今天子。
唐時帝王大都信崇佛教,僧人地位很高,與朝中權貴交往密切。李軟奴的身份與傳說讓他結識了許多禁軍將領,殿前射生將韓欽緒更是對他尊重有加。
韓欽緒父親是戰功顯赫的邠寧節度使韓遊瓌,韓遊瓌當年與渾瑊聯手在奉天死戰,擋住了朱泚的瘋狂進攻,保全了躲避在那裡的德宗,是奉天靖難功臣主要成員,深受德宗器重。韓欽緒也因而得到重用,擔負起護衛天子的光榮使命。
可惜他對此毫不珍惜,竟夥同禁軍一些將領,與李軟奴整日廝混在一起,密謀於十月十日起事,刺殺當今天子,擁立李軟奴為帝。
就在計劃即將實施前,參與叛亂的神策軍將領魏修、李傪頂不住壓力,秘密進宮將此事報告給了德宗,德宗忙派心腹宦官王希遷率兵抓捕叛黨,押送內侍省審問。
內侍省是專司打理皇宮內部事務的機構,唐初也歸文官管理,玄宗後期逐漸交由宦官負責,成為隻對皇帝一人負責、脫離六部之外的存在。
消息一經傳出,李晟嚇的癱軟在地,臉色慘白的不停念叨:“完了完了,我李晟要被滅族了!”
李泌關切的詢問原因,他說:“我如今正遭人誹謗,家裡家外的一千多口人,但凡有一人參與其中,恐怕連宰相您也救了我!”
李泌知道此事處理不好必將是一場彌天大禍,如讓內侍省那幫宦官審訊,不知會牽連到多少朝中大臣,形勢將變得無法控製。於是秘密奏報德宗:“大獄一起,所涉必廣。現在外邊人情恐慌,為了安撫人心,還是將此事交由禦史台依律審理較為妥當!”
德宗對李泌一向言聽計從,這次當然也不例外,采納了李泌意見!
韓欽緒僥幸躲過抓捕,逃到了他父親的駐地邠州(今陝西彬州)。恰好韓遊瓌領兵在轄區長武縣駐防,邠州留後不敢包庇耽擱,扣住韓欽緒將其押送長安。
韓遊瓌得知此事,立刻就要趕赴朝廷當麵請罪,德宗念及他的功勞,遣使製止了他。韓遊瓌又將韓欽緒兩個兒子押解到長安,也被德宗下令赦免,對他信任如初。
德宗猜忌心雖強但也極重情義,渾瑊、韓遊瓌作為戰功赫赫的將領,沒有與李晟、馬燧一樣遭到冷遇,恐怕與當初奉天那段艱難歲月有關。
十月十二日,德宗公開腰斬了李軟奴、韓欽緒等八名首惡,禁軍中坐罪處死的多達八百餘人,而文武群臣卻在李泌的努力下都有波及一人。
貞元四年(788年)正月,已經六十多歲的李泌漸感精力不濟,奏請德宗再配備一位宰相。
德宗略顯為難的說:“朕也知道卿辛苦,隻是一時找不到合適人選。”
隨即與李泌談論起他自即位以來的幾位宰相,“盧杞忠誠清廉做事認真,但人們都說他奸佞邪惡,朕卻從不這麼認為。”
“大家都說盧杞奸惡,唯獨陛下不覺,這正是盧杞奸惡所在。”李泌插話道,“倘若陛下早些察覺,哪裡還會發生建中之亂!盧杞以私憤殺害楊炎,將顏真卿置之死地,又激怒李懷光起兵作亂。多虧陛下聖明,將他貶官外地驅逐出朝,不然的話那場災難何時才能終結。”
德宗一聽李泌說盧杞不行,又提及楊炎,馬上接口道:“楊炎把朕當成孩子,每次與他商議政事,朕如果采納了他的意見,他喜形於色。一旦朕稍有疑慮多問幾句,他即刻怒容滿麵,動輒以辭職相要挾。看他那副樣子,好象是朕不配與他談論。因此朕才無法忍受,殺死他並非是盧杞過失。”
“建中之亂爆發前,就有術士讓朕提前加固奉天城防,這是天命,也不是盧杞所能左右的。”
李泌道:“天命的事,一般人可以說,但君王不能說,君王是創造命數的人!如果君王也把所有事情全歸結於天命,那麼國家的禮樂製度、刑法政令還有什麼用!紂王講‘我命由天定!’這才是商朝滅亡的根源所在。”
德宗道:“朕喜歡與眾臣辯論國政是非,崔佑甫性格急躁,朕問的多了,他就應對失序甚至語無倫次,朕知他短處便不再過多為難他。楊炎思路敏捷,談論國政確有可取之處,然而他神情傲慢,稍加質問即勃然大怒,甚至不顧君臣禮儀,所以每次見他朕都怒火中燒。至於盧杞,他在朕的麵前小心謹慎,朕所講的話他無不聽從。隻是他本身沒什麼學問,無法與朕深入探討,讓朕每每不能暢所欲言。”
李泌抓住德宗話柄,道:“盧杞對陛下無話不從,這難道能說是忠臣嗎!”
德宗沒有接這個話題,繼續道:“隻有卿與他們三人不同。朕說的對,卿麵露喜色;朕說了錯話,卿常帶憂容。雖然在諫言時卿也講過諸如剛才商紂、滅國之類的逆耳之言。然而仔細想想,卿都是在提醒朕這樣做好、那樣做不好。語調雖然嚴肅但是態度溫和,不像楊炎那樣盛氣淩人。朕不停的追問質疑,卿在道理上從不屈從,卻壓根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思。一直到朕將心中所想的話全講出來,不得不聽從卿的意見。所以朕在私下裡時常慶幸,能得到卿這樣的賢良輔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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