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秦瑱抄的詩,名叫《望荊山》,乃是南北朝才子江淹所做。
論起文采,那是相當在線,遣詞造句清秀自然,音調明亮,實屬上佳。
而問題就出在這後六句上,相比前八句的敘事寫景,後六句可謂相當悲戚。
其情調悲惻哀婉,使聽者為之低回不已,黯然神傷。
若是尋常之時,秦瑱抄這首詩,多半會引來一片讚揚之聲。
可現在正在宴會之上,眾人隻想尋個開心,結果你來個如此悲傷的詩句,這還怎麼歡宴下去?
故而此時聽到了後六句之後,一眾大儒都是皺眉不語。
劉表更是將酒杯一放,暗道這宴會多半是開不下去了,氣氛被秦瑱引向悲切,自然無法開宴!
思慮之間,他自是麵色不善的看向秦瑱道:
“此間正樂,君詞賦安得如此悲戚?”
“莫非是表招待不周,君不喜此行不成?”
此言已是誅心之論,在質問秦瑱到底在搞什麼東西!
秦瑱對此,卻是搖頭一歎,似有無奈道:
“說來劉牧有所不知,此賦雖然感傷,卻也是在下心境!”
“乃因此番出使荊州,見得荊州繁華之地,不由想起我淮南之景。”
“自去歲以來,我淮南招至大旱,以致甲生蟣虱,萬姓皆死。”
“正是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啊。”
“彼等百姓皆是我漢家子民,固然淮南今已恢複,可江東之地卻仍是戰亂頻繁。”
“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正待我等前去解救。”
“此番在下受此重任還來,還未與劉牧相商,在下實難歡飲。”
“非是劉牧招待不周,而是在下心亂如此,若惹劉牧不喜,還望見諒!”
劉表想借他調整氣氛之心,他自然知曉。
可他這次來,不是來交好劉表,而是商議兩家出戰的。
現在談都沒談,他自也不可能讓劉表好受。
反正他已經說了心情不好,不想賦詩,是眾人央求,他才出口。
這種情況下,劉表自也沒理由怪他。
相反,劉表放著國事不理,卻拉他來赴宴,這顯然說不過去。
現在一群老學究就在這裡看著,他倒想看看劉表怎麼回複。
他一番話說完,劉表自是皺眉不語,心想話都被你小子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一時隻得放下了杯盞,直接表態道:
“原來如此,這般說來現在確實不當歡宴!”
“然則吾亦明言,明日便會與汝談洽,今日卻不當言此!”
“待返回休息一夜,明日吾再邀先生前來一見,如何?”
秦瑱見他給出準信,自是點頭歎道:
“在下亦知使君好意,是瑱之過,且先自罰一杯,以示歉意!”
言罷,他便裝作有些愧疚的飲了一杯。
至此,隨著基調一定下,這場宴會卻是再也開不下去了。
眾人本欲歡宴一番,可想到秦瑱口中‘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的慘狀,雖有佳肴在前,卻也味同嚼蠟。
這般吃了一會兒,劉表便借故身體不適而退。
一眾大儒見狀,亦是紛紛起身辭行,宴會就此結束。
不過在離去之前,宋忠等人又拉著秦瑱勉勵了一番。
先表達秦瑱以治國為重的理念確實不錯,但又表示經學可以修身,不可落下。
秦瑱對之,自是一一還禮,謙遜應對。
像是宋忠、穎容、謝該這些人,他沒有什麼惡感,但也談不上多少好感。
因為這些人,就是導致階級逐漸僵化的罪魁禍首。
但也由於眾人的影響力,所以他也不願意得罪。
直到眾人離去,他方才帶著諸葛亮與王粲行出府來。
結果剛一至府外,上了車駕,王粲便笑道:
“快哉,快哉,兄此番辯駁眾人,揚得蔡師之名,屬實快哉!”
“由是最後那一首詞賦,更是精妙絕倫。”
“吾見劉景升麵色不渝,又難發難,心中頗為爽快啊!”
他自從被劉表冷落之後,便看劉表不爽。
如今見秦瑱讓劉表吃癟,心中自然快意。
但他一說罷,秦瑱便用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道:
“且先噤聲,待回傳舍再言!”
畢竟不是他們的地盤,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王粲見他如此,不由暗道秦瑱還是這般謹慎,當下隻得按下激動,一路跟著回到了傳舍之內。
待入傳舍之後,秦瑱方才露出笑容看向了王粲道:
“說來此番還得多謝賢弟知會,不然若我不備前去,必要辱及蔡師,還望賢弟受我一拜!”
說著就要給王粲行禮,王粲見狀,連忙止住,笑道:
“兄今日何以如此多禮,我等兄弟,自當互相幫襯,何須言謝!”
“隻不過此番雖然快意,吾見劉景升已然不喜,明日再見,恐怕也難成事啊!”
他也知秦瑱的目的是來求援,不是特地來打劉表的臉。
現在打臉確實是開心了,可明天談公事,未必便能好談。
秦瑱一聽這話,便是自若一笑道:
“劉景升喜或不喜,此事都得談!”
“莫非賢弟以為今日吾一言不發,劉表便會欣喜不成?”
“此人壓根就不想出兵,這才會設下此局。”
“不然眼下兩軍已經接壤,他雖不至於主動為善,卻也不會主動為惡!”
王粲聞言,自是皺眉,諸葛亮卻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