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呼出一口氣,看了看牆角的漏鬥,寅時三刻,離天亮還早,他拿起床頭的手帕擦了一把額頭的汗,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冷茶。
外間響起侍從六安的聲音‘二爺,你起身了,你先稍等,奴才替你燙一壺熱茶來。’
‘不用了’沈珺說完,已一口將冷茶喝下。
‘那二爺有其他什麼吩咐。’六安已經走到裡間來,看沈珺毫無睡意,端坐在桌前。
沈珺想了想,吩咐道‘你回王府一趟,將書房多寶閣裡那兩瓶秘製金瘡藥取來。’
六安伺候沈珺多年,心中猜到主子的用意,忙躬身應下,暗想趁夜去取,一去一來,估計明早辰時就能趕回。
等六安退下,沈珺繼續端坐在桌前,他回想起剛才的夢境,捏著茶杯的手指在茶沿來回摩擦。
其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奇怪的夢了。
第一次做這種夢是在禹縣,在張縣令家裡,那天他遇見了徐家大小姐,如同今日一樣,嚇哭了她,晚上他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今日他似乎又把她罵哭了,一整天,他心裡都被那張眼含淚水、楚楚可憐的容顏所左右,然後半夜又做了這個奇怪的夢。
他不知道夢裡是何人,兩次夢境,女子都背對著他,他沒有看到女子的容貌,若說是徐姑娘,似乎年齡上不對,夢裡的女子看發髻和背影,應該是二十四五歲的婦人裝扮,徐姑娘比起夢裡的女子,小了十來歲,身高形態都不同。
他歎了口氣,反正也睡不著,取了衣裳披在身上,去到隔間裡,隔間裡有一張案幾,他平時在這裡看書練字。他緩緩坐下,打開案幾的格子,從格子裡取出一塊布包,他一層層打開,布包裡包著一枚綠豆長的尖針,這是今日六安從徐姑娘的雪銀馬的額頭上取出來的,這就是雪銀發狂的原因。
在他想要製服雪銀時,就發現了不對勁,後麵給六安打眼色,六安偷偷查看下,就拿到了這枚不起眼卻能讓馬兒發狂的尖針…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徐婉的腳腕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還是紅腫了五六天。她沒有回山下徐宅,就在山莊裡修養,順便抄寫經書,準備在佛會時送去佛前供奉,這是她夢裡養成的習慣。如月如煙見了,驚訝不已,又見自家小姐經書抄的像模像樣,簡直懷疑徐婉中了邪。徐婉隻得解釋最近不太順利,抄經書求平安,這才打消兩個貼身丫鬟的疑惑。倒是如月,想著保自家小姐平安,還說趁佛會還未開始,拜佛的人不多,她先去給徐婉求兩個平安福,一個帶身上,一個放床頭。
徐婉知道兩個丫鬟的衷心,便隻笑笑,由著她們去了。
養傷期間,沈萱派了一名禦醫來替徐婉醫治,還送了二百兩銀票,領禦醫過來的是一位婦人,自稱胡嬤嬤,徐婉知道她,是沈萱的陪嫁嬤嬤,精明能乾。沈萱大大咧咧,張揚傲慢,嫁去溫府多虧有胡嬤嬤幫襯,才能行止得體,幫著溫夫人打理中饋。
胡嬤嬤見著徐婉,恭恭敬敬行了禮,臉上笑出花兒來‘說起來以後咱們還是一家人,我們夫人先前不知道是徐姑娘,後麵回去著人一打聽才知道是自家人,真真是又驚又悔,連夜回王府請了禦醫,還好徐姑娘隻是扭了腳,要是有個其他意外,咱們夫人真是難辭其咎。’
不知道是她,嗬嗬,這借口,若是沈萱在此,聞言會不會羞得把臉揣進兜裡,這胡嬤嬤也是臉皮厚,睜著眼睛說瞎話。
至於那禦醫?倒是漢王府良醫所的大夫,不過是末等醫士罷了。
徐婉半躺在貴妃椅上,神情溫婉‘胡嬤嬤言重了,不過小傷,倒累得您親自跑一趟。’
‘替主子辦事,不敢說累,夫人命老奴給姑娘送了些傷藥,若有不足之處,另有二百兩銀錢,可看著再補些藥材。’身後的婢女雙手奉上托盤,托盤上是兩盒三七和紅花,另有一封紅。
徐婉示意如月收下,‘夫人的心意,我收到了,讓夫人費心了。’
等胡嬤嬤走後,徐婉看都沒看一眼,就讓如月直接收起來。
銀票?嗬,這賠罪也真是…若不是有胡嬤嬤塞的兩盒藥材,說是羞辱也不為過,沈萱還是一如既往的瞧不起她。
這邊胡嬤嬤回去給沈萱複命。
‘夫人,東西已經送過去了’頓了頓又說‘老奴見隻送銀子有些單薄,便加了兩盒三七紅花在裡麵。’
沈萱並不在意這些細節,隻好奇徐婉的態度‘嬤嬤辦事我放心,你看那徐家女有沒有不高興或是貼上來討好你。’
在她看來,自己送了銀子打她臉,徐婉肯定會不高興,但終究要嫁入王府,她一介商女,見著王府姑姐的嬤嬤,這個時候肯定會討好嬤嬤,以求討好她這個姑奶奶。之前在馬場,徐家女不知她們一行人的身份,自然是端著,現在知道了,恐怕就算知道她故意為難她,也不敢出聲。
‘徐姑娘既沒有不高興,也沒有著意討好。’胡嬤嬤想了想又道‘我觀徐姑娘氣質恬淡,待人和善,不像是那輕狂之人,恐韻瑤表小姐與她有利害關係,對她有些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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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章韻瑤挑起沈萱不喜徐家女的事,彆人不知道,她作為沈萱的掌事嬤嬤卻是清清楚楚。沈萱是世子之女,又是溫家長媳,身份貴重,看不上徐家女無可厚非,但是被他人當槍使,卻是不成,無論如何,她都得勸著自家夫人。
哼,沈萱冷哼一聲,章韻瑤什麼心思,她心裡清楚,隻不過她也看不慣徐家女騎術好,王府子女眾多,她又非嫡出,從小苦練騎術箭術才讓父親對她另眼相看,那徐家女不過一商賈之女,憑什麼騎術超越她,不,當日她隻是投機取巧才贏了自己,自己一時氣不過,沒忍住脾氣才失手傷了馬兒,進而傷了她。
請禦醫,送銀票,不過是向她宣誓自己的恩威,同時也是諷刺她商女之身。算了,既然胡嬤嬤說她還算和善,就先這樣吧,以後嫁入王府還有的是機會打交道,犯不著在這個時候降低身份與她計較。
徐婉不知沈萱的想法,就算知道,她也懶得搭理她,就像沈澈,明明跟他沒關係,他也無事獻殷勤的送了三七、紅花和兩根二十年的老參,說是賠罪。
嗬,也不知他賠哪門子的罪。
徐婉連人都沒見,隻讓如月出去收了禮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