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自己是個不落俗套,不與普通人同流的人嗎?”席勒又問道。
萬磁王雖然沉默著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萬磁王如果真的是一個善於融入普通人的社會當中的人的話,現在也不會一個人待在仙女座星係了。
剛想到這裡,萬磁王就發現,席勒用了這麼多步的鋪墊,為他挖好了一個抉擇兩難的陷阱。
如果他說,自己是一個不討人喜歡、不值得被彆人真心誇讚的人,那就意味著,他的觀點與大眾一致了,而萬磁王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那群普通人,他寧死也不願意和這群人同流。
而如果,他要與大眾觀點相悖,那就得覺得自己值得喜歡和被讚美,那他的觀點,就會與席勒的觀點相合,也就是說,他必須要接受席勒的讚美,承認他的善意不是出於利益,而是發自真心。
萬磁王這輩子從來沒有真心的接受過他人的讚美,沒有承認過其他人的善意。
不論萬磁王選哪條路,都必須邁出他從未走過的一步。
萬磁王看著席勒的眼神,緩緩眯起了眼睛,然後,他用一種略顯古怪的腔調,說:“看起來你不是第一次乾這種事了,醫生。”
可是出乎萬磁王預料的是,席勒沒有像之前那樣一直沉默的盯著他,逼迫他給出一個答案。
他隻是端起了自己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口之後說:
“埃裡克,茶有些涼了,快喝吧。”
萬磁王沒把半點注意力放在水杯上,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席勒,因為席勒的反應出乎了他的預料。
席勒說的這句話,其實就相當於自己鏟除了陷阱,萬磁王完全可以借此轉移話題,而不是非要進行剛剛的那個兩難抉擇。
讓萬磁王感到疑惑的是,席勒是故意這麼做的,他故意遞給了萬磁王一個台階,讓他轉移話題,而不是借助自己精心布置的語言陷阱,逼迫萬磁王,邁出新的一步。
這讓萬磁王對席勒的目標更為疑惑,剛剛明明是打破他心理防線的好時機,刀尖已經抵在額頭上,為什麼又收回去了?
忽然,萬磁王愣了一下,他把注意力投向茶杯,想到了自己剛剛做的動作。
之前,席勒把他形容為一條被踢出地球的敗犬,於是,他控製著茶杯,抵在了席勒的額頭上。
其實,萬磁王本來有能力,控製著茶杯潑水,澆席勒一臉茶水。
或者讓茶杯紋絲不動,就算席勒用手去碰,或者用力去拽,也不會移動半分。
這樣不會對席勒造成什麼傷害,隻是會讓席勒難堪而已,但他沒有選擇這麼做。
而當席勒控製著用語言鍛造出的一把尖刀,抵在了萬磁王的頭上的時候,他也明明可以一直追問一個答案,逼萬磁王做選擇。
這不會對萬磁王造成什麼心理傷害,隻是會讓他顯得像一個未能察覺語言陷阱,而不慎掉下去的蠢貨而已。
至此,萬磁王才發現,從進門開始,席勒沒有任何一個動作和任何一句話是多餘的,也包括剛才,他說的“茶涼了,快喝吧”。
這句話不僅是一個台階,也是公布正確答案時的鈴聲。
如果你不會仗著力量強大,而不尊重我,我自然也不會因言語得勝,而逼迫你。
這個時候,萬磁王又想到,當他把茶杯抵在席勒的額頭上的時候,席勒為什麼沒有動作?
萬磁王不覺得,席勒沒有能力,以一種更優雅的姿態,化解這次危機。
但席勒什麼都沒有做,隻是靜靜等待,直到緩緩平靜下來的水麵給他信號,才以一種極為謹慎的姿態,進行了下一步的動作。
萬磁王又想到,席勒進入房間以來,沒有把他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在過任何除了地麵以外的表麵上,這種動作,顯然是克製了普通社交的本能,才能做出來的。
萬磁王的腦中,開始不斷盤旋一個問題,席勒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那麼,他何至於此?
席勒何必麵對一個恐怖分子,如此彬彬有禮?
如果這隻是席勒的本能,那他真是高尚的可怕,如果這是萬磁王的特彆禮遇,那自己又何德何能?
難道,席勒真的與普通人對萬磁王的看法不同?真的不覺得萬磁王是個令人討厭,令人難以親近的人?
難道,席勒真的切實的相信著,花費額外的心力,去表達善意的舉動,會得到回報?
萬磁王長長的歎出了一口氣,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聽過萬磁王歎氣,他永遠冷漠、嚴肅、威勢驚人。
可當席勒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的時候,茶水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因稍涼而顯得有些苦澀,相反的,它被加熱到了剛剛適宜入口的溫度。
白霧升騰起來的時候,茶香飄散在房間裡,席勒對著萬磁王輕輕揚了一下茶杯。
他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些話想說,但到開口時,又低下頭,頗為含蓄的說:
“你喜歡喝舊酒,不代表不喜歡新茶,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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