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冠姿是個什麼德性,蕭扶光再清楚不過。
無論外貌還是品性,但凡相似的兩個人,不是關係極好,便是極差。兄弟姐妹如此,父母兒女亦是如此。因著相似,或多或少總會被旁人拿來比較,落下風的那個往往心有不甘,久而久之形成怨懟。
蕭冠姿便是如此。
她懵懂時還常粘著蕭扶光,稍大些時略有聰慧,便總聽聞先帝如何誇讚光獻,輪到她時卻沒了後音。尤其發生後來之事,令素來不和的帝後同時施壓於她,對比之下,景王與謝妃完全將光獻寵溺到骨子裡。蕭冠姿雖有兄長,然而蕭寰不僅愚鈍懦弱,更傾慕崇拜光獻,是以她從不掩飾對光獻的恨意。
蕭扶光是聰明人,避害是她本能。久而久之,便不再同蕭冠姿來往,這是最好的辦法。
如今她因殿試入宮,蕭冠姿聞聲後便來了式乾殿,想是命人蹲守了許久,才抓到這麼個機會。
歸根結底二人也算是親人,蕭冠姿對她的敵意一時半會兒是說不通的,蕭扶光並不想與她鬨得太難看。
“平昌,好久不見。”她道,“我隻是過來走走,這便回去了。”說著便轉身,似是真打算離開。
“阿姐!”
蕭冠姿裸足下輦,出聲喚住了她。
“謝妃是因何病故,殿下知道嗎?”
蕭扶光腳下一滯,倏然間回過頭。
“你想說什麼?”她緊緊地盯著蕭冠姿問,“你知道什麼?”
蕭冠姿從來看她都是一
副明媚張揚的模樣,然而在自己說出剛剛那句話後,頭一次看到蕭扶光驚怒異常。
“原來阿姐也有害怕的時候。”蕭冠姿笑得花枝亂顫,慢慢走上前來,細細端詳她的臉色。
為來觀殿試,蕭扶光今日裝扮尤其隆重,冠梳在頂,壓著發髻下一對並頭金鳳簪,梳篦上嵌著的碧璽與耳墜項圈上的成一套,掩鬢壓發的金鈿更是不勝數。頭重了,身上就輕,三月晨間其實不算暖和,她隻著了件斜領短襦碧紗裙,不知是冷還是如何,頸下的大片肌膚暴露在空氣裡,清透中微微泛紅。
“我偶然聽到彆人對我說,阿姐的母妃並非是久病而亡。”蕭冠姿盯著她的脖頸,眼神沒有挪動一分,慢吞吞地說著,“據說是沉屙在身,一直用藥吊著,阿姐聽聞桃山老人有妙方,能醫治疑難沉屙,親自去尋人治病。結果半路上被另一夥人截了胡,還將桃山老人剁成了肉塊——”她眯了眯眼,笑著問,“阿姐嘗過人肉嗎?滋味如何?”
被壓下去的心病像是去而複返,葷油煎過的早膳頂著食道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堵在喉頭,辛辣且酸。
蕭扶光忍住翻滾的嘔吐**,暗中咬唇死死地盯著她。
“阿姐彆這樣瞪我呀,我膽子小,有些怕。”蕭冠姿拍著胸脯笑,語氣中卻沒有絲毫膽怯之意,“我聽說,你母妃雖重病在身,可總有好藥吊著,再多活上三年五載倒也
不是不可能。反倒因為阿姐你衝動行事,不僅吃了人肉,還被人拋落湖中。你母妃得知你是因替她求醫才落得這般下場,一口氣沒提上來,這才撒手西去——當年經過是這樣嗎?”
“是又如何?”蕭扶光喉頭酸澀難耐,道,“我未告知父王,成全的是誰的體麵,你心中自然清楚。若是他知道,那些將此話傳給你的人,又或者說,它——”她指了指遠處萬清福地上空,“還能像如今這般安逸嗎?”
蕭冠姿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許久後才漸漸平複了情緒。
“阿姐,你還真是後知後覺。”她眼角掛著笑出的淚,道,“你該不會還以為,攝政王能一直安然無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吧?”
蕭扶光眼底巨震,“你說這話是何意?!”
蕭冠姿伸手欲來撫她肩頭,卻被她一把捏住了腕子。
“我在問你話!”她揚聲道,“我父王怎麼了?!”
蕭冠姿吃痛,臉上卻仍是掛著笑。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她咬牙切齒道,“我已命人將謝妃死因告知他…”
蕭扶光鬆開她的手,將她狠狠甩在一邊,大步朝著太極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