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清福地來的那個人,我方才已經見到了。”蕭扶光道,“當年先帝的確育有一子,隻是並未帶入帝京中撫育,後來他娶妻生子,然而夫妻二人不幸病逝。他們倒是留下一個兒子,便是今日金爵釵主人,在山間寨子裡跟著響馬長大,還做了二當家。”說到此處,她頓了頓,“早在此前我也見過他,隻是皇室有皇室的體麵,我便沒有說出口,以免遭人恥笑。”
眾臣開始吊起了嗓子眼兒,聽她這樣一解釋,倒也釋懷了——跟著響馬長大,身上必少不了江湖|習氣。天家最重顏麵,且先帝駕崩數年,此人又失去雙親,僅憑一支金爵釵,誰又能保證他真是先帝之後?
“陛下急症在身,父王身體也大不如前,但我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之上,自然會坐到底。”她停頓了一瞬,繼續道,“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考驗人心之時,我相信有主見之人不會因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一支釵便輕易改變自己立場。”
她刻意又停了片刻,眾人隻是望著她,沒有一個人出聲。
想來他們當中也有許多人正在糾結吧,一邊是名雖不正但隻要選了便能一勞永逸的道路,一邊是立於風雨中的女君。黨爭之下,風險無處不在,擇光獻前途不定,擇金釵便失了本心。
“城內武衛已撤去,但也隻是暫時的。”她道,“如今我也迷茫,我實話同大家說一句,父王
雖大好,卻至今未醒,這幾個月來內閣一切要務皆是我一人決策,沒有假他人之手。”
話音剛落,人群中又起議論聲。先前隻當攝政王未醒是猜測,而今聽她親口所說,心頭墜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重重地砸在地上,崩得人身子都要碎掉。
幾位老臣已有些忍不住,偏過頭去開始抹眼淚,口中還喚著:“殿下啊…”
“殿下好好的,你們叫什麼魂兒?!”蕭扶光聽得煩心,忍不住罵道,“真想儘忠,要麼拿根繩去萬清福地吊死,要麼老老實實待在內閣為殿下效忠,光哭有什麼用?!”
見她發了火,剛剛幾個啜泣的也沒了聲,垂著頭不再動彈。
蕭扶光又看了他們一眼,歎了口氣:“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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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詔書中言,平昌公主蕭冠姿德行有虧,不堪為儲君,又因金爵釵現世,想要重新立儲。然而立儲不是兒戲,藍夢生——不,如今應要喚其為“蕭夢生”了。內閣以先帝駕崩日久,蕭夢生是否為先帝之後依然存疑為由扣下詔書。
雖說如此,蕭夢生卻同蕭冠姿當日一樣,儼然已是另一位皇儲,萬清福地上下皆稱其為“皇太侄”。隻是蕭夢生身份尷尬,除了金爵釵似乎再也沒有了傍身之物。出了萬清福地,便是魏宮宮人也不認這位皇太侄。
蕭扶光穩住了內閣人心,對萬清福地的提防心卻更重。
而另一邊的檀府內,藏鋒終於找到出府的機會
。
檀沐庭近日日日進出萬清福地,且將府中那群來去詭異的黑衣侍衛帶走不少。這一天,檀沐庭為皇帝侍病未歸,他終於等到機會出府,於是提前等在院子側門旁的雜物間裡。
府中侍衛於酉時三刻交接,正當他推著糞車要離開時,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藏鋒丟下車,整個人隱匿在簷下陰影之後。
來人不是彆人,卻是姚玉環。藏鋒在此處久了,倒也摸清楚了傳聞中檀小姐的來路——她是當初司馬閣老身邊的那位姚夫人,從前一起去濟南時二人常打照麵。
此時姚玉環正昂首走在前,後頭跟著一位年輕儒雅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