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司馬煉還是那句嚼不爛的話。
“得得得,是我認錯,是我認錯人了。”老鄭乾脆不同他爭了,收起碗筷起身,走出去幾步後又扭頭道,“醜話可說在前頭,人能騙得過彆人,可彆將自己也騙過去了,不然到最後收不了場,苦的還是自己。”
老鄭說罷便去了後廚,也不管他聽沒聽到最後那句話。
司馬煉在窗邊又坐了會兒,待身子沒那麼冷了之後才披衣打算離開。
剛離了座,門口厚厚的毛氈便被人掀開來,一襲秋波碧映入人眼簾。方才還被老鄭念叨著的人正站在門口,發絲眉間都帶了雪粒,正悄然化作一滴滴晶瑩雨露。
“老鄭,忙不忙?”她高聲道,並沒有看向窗邊。
老鄭聽到動靜,趕緊從後廚鑽出來,見是她來,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兒:“剛剛我們還念叨你呢,這會兒人就來了,真是奇了。”
蕭扶光抿唇淡笑,沒有問他們提起她說了些什麼,隻道:“我餓了。”
老鄭最是見不得她餓肚子,說了句“等著,馬上來”,便又鑽回了後廚。
早在蕭扶光進門的那一刻,司馬煉便躬身執手行禮。興許郡主眼神兒並不好,一直沒有看他,仿佛當他不存在似的,自顧自找了個靠中間的位置坐下。老鄭在後廚顛勺寶釵耳璫碰撞間叮當清脆響。
沒有人說話,店麵內陷入一種詭異的氣氛。
老鄭手藝高,不大會兒便下好了麵,熱氣騰騰端出來時看到司馬煉正恭敬立在一側,而郡主背對著他托腮等飯。
老鄭到底是過來人,一眼就看透這倆人不對。
他將碗放在蕭扶光跟前,自己也跟著坐下,就看著她吃。
“想當初在嶧城那會兒,我就覺得你不一般。”老鄭道,“東街酒肆養不起倆夥計,這麼個小姑娘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可就是講究。你看郝讚,他吃起麵來就像豬拱食,給他碗裡放條蟲他都當肉嚼了,可你呢,自己帶一副筷,桌子擦得比臉乾淨,用飯前還墊桌布…窮人家哪有這般講究的?哪個不是生怕自己吃不上做個餓死鬼?那時我就想,你爹娘一定隻養了你一個丫頭,這才愛護得緊。話又說回來,哪家隻生養一個丫頭的?好些連飯都吃不上的還有兒女一大堆,誰家都指望有個兒子繼承那三分地呢…誰能料到你竟這麼大來頭,我老鄭真是開了眼了。”
好話蕭扶光聽了不少,多是來奉承獻媚的,極儘可能地誇讚她已擁有的一切。可自生活起居中的微末細節去觀察她的隻有綠珠和老鄭兩個,是以她對這二人一直有好感。
“我聽外頭都說,你要嫁人了?”老鄭說話間偷偷瞟了司馬煉一眼,假意問她道,“要嫁給哪個?可也是個厲害人物?”
蕭扶光想了想,這才回答了老鄭。
“我夫君…他年長我許多,模樣不錯,人也沉穩,在同僚中名聲很好。”說到此處,蕭扶光暫停了一瞬,“他也並不是什麼厲害人物,相反,他年幼時怕是過得還不如常人。後來略略有了些家資,這才扶搖直上。從前我父王常說,朝中與我般配的人並不多,除卻廷玉,便是他了。我與他開始有些過節,然而後來卻發生了許多事,讓我們知道彼此之間或許存在許多誤會。”她頓了頓,聲音也越發縹緲起來,“廷玉已經不在了,我思來想去,自己的日子還是要過,我總不能為了個死人耽誤自己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