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小節的客人大多豪爽,老鄭上了年紀,眼光自然毒辣,看得出這是位不缺銀錢又不愛計較的主兒,於是喜滋滋地上前招呼。
“客人想吃點兒什麼?咱們這有…”
還未說完,冬青街東側有駕馬車疾馳而來,見了麵攤跟前停著的馬立馬刹住了車。
車上跳下來一位年輕人,藍袍銀帶,瞧著是個有些頭臉的人物。
他走到赤膊男子跟前,躬著腰說:“閣老說今日那位回京,找了一圈兒沒找著主子。我說您何時誤過事?斷然不會遲了迎駕的時辰。可左等右等不見,我心裡著急,這便來尋您了…”他看了看周圍,繼續說,“您要不要先回府收拾收拾?”
打赤膊的男子放下了碗,露出半張年輕的麵孔。額頭鬢角還凝著汗,有幾滴滑進幾日不曾刮的胡茬中。
“我還沒急,他急什麼?”男子抬頭看向老鄭,“三碗麵,做你最拿手的。”
老鄭連連哎了兩聲,洗手做麵去了。
司馬承又俯了俯身,輕聲道:“這次光獻郡主也要回京,怕是不打算走了。如今隻等太子鶴駕,就要同平昌公主爭儲位。陛下煉丹練魔怔了,想來顧不得公主。您前些時日要命我去嶧城善後,攝政王很是滿意。如此一來,儲位必是郡主囊中之物,倒要提前恭喜主人…”他說著,朝赤膊男子拱手道賀。
男子沒說話,眉尾微挑,眼尾高高揚起,盯著賣麵
的老頭動作。
司馬承鬨不清他的脾氣,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又回車上拿了件袍子出來為他披上。
三大碗麵上桌,老鄭又將燙好的竹筷拿給他們。
司馬承抻平的眉頭又皺起來,正想說什麼,那邊的主人卻已經接過,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司馬承很是驚奇,心道主人向來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自打自己從嶧城回來告訴他青檀泉始末,他就像是轉了性一樣,起碼打獵,喝酒賞花,將朝中一乾事務拋諸腦後。
就連皇帝近侍也來過,說“玄通至尊大帝”得了份道經真跡,要傳他去謄抄。
來了兩次,都未見著人,幾位侍臣言語間隱隱透露皇帝已有不悅。
宮中還好說,皇帝已是修道之人,自不會因這點事懲處一位年輕閣臣。反倒今日攝政王回京,若不前去迎接,於禮數不合,畢竟主人…
司馬承心思回轉之際,主人已連乾三大碗麵。
老鄭看得直瞪眼,心道帝京人就是不同,赤膊上街不說,吃起東西來也豪爽得緊。
他見那赤膊男子站起身來穿袍子。坐時瞧著個頭極高,站起時展臂已近九尺,真個堂堂好模樣。
“口味還不錯,麵也筋道。”他道。
“那是!”老鄭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麵,“雞蛋放多了麵容易碎,少了不香。我的擀麵杖有小腿粗,多做出兩尺來,擀麵時我人壓上去,來回擀三百遍,麵才筋道…”
他沒有打斷老鄭的話,待人講完了,才綻開了一個笑。胡茬之下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隻是眉眼依舊淩厲地上挑著。
不知為何,老鄭總覺得他的笑得有些瘮人。
不出所料,這男子一躍上了馬,居高臨下地道:“司馬承,將他的攤子撤了。”
說罷馬鞭一甩,昂揚離去。
老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欲哭無淚。
司馬承辦完了事,回到司馬府已過了兩刻。
他輕車熟路地去了主人院內,進了臥房,見閣老一身大紅袍正襟危坐,沉著臉說話。
“…這兩天你真是玩瘋了,看看你那胡子,多少天沒有刮了?!殿下尊駕已至灘前橋,你我一同去迎。”閣老頓了頓,說,“光獻郡主隨殿下一起入京,我已備了禮,你去送,在郡主跟前露個臉。”
裡頭傳來一聲嗤笑:“怎的?我還要以色侍人不成?”
“廷玉!”閣老拍案而起,嚇得司馬承往後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