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承,為郡主撐傘。”司馬廷玉沉聲指使道,“薑崇道,去開殿門。”
司馬承撐傘來到蕭扶光身側,替下了薑崇道。而薑崇道則急匆匆奔向神殿。
呂大宏麵上有些掛不住,仍是擋在薑崇道跟前:“陛下還歇著呐,你…”
“你什麼你?!”薑崇道一把將他推到一邊,“陛下可是說過,若小閣老來抄經,誰都不許攔著!”
呂大宏啞口無言,指著他們的手指恨恨地垂了下去。
薑崇道將神殿大門打開,淒風慘雨瞬間呼嘯著湧入其中。
司馬廷玉看了她一眼,轉身步入神殿。
太極陰陽魚上,皇帝正在打坐。氅衣清潔似雪,襯得他麵容如玉,宛若天人。
蕭扶光在外,腳下是暴雨衝刷著的月台;司馬廷玉在內,足下是一塵不染的神殿金磚。
二人同時撩袍跪地磕頭,“求陛下移駕式乾殿!”
皇帝端坐太極陣上,冷風卷帶一絲秋雨悄然落在他肩頭,依舊巋然不動。
風太大,蕭扶光跪在地上,無論司馬承怎麼撐傘,她脊背上還是淋濕了一小片兒。
司馬廷玉又磕了個頭,“臣常為陛下謄抄經卷,也曾聞書中言‘萬靈好生避死,生育乳養其類而護之’,陛下道身既成,必早已了悟。太子殿下既為陛下長子,如今病情堪憂,臣懇請陛下憐惜殿下一回。”
皇帝濃長的睫毛動了動,眼睛睜開一條縫。
良久後,他終於開口:“逆子怨懟朕已久,他是死
是活與朕有何相乾?”說罷看了看殿外,又指著蕭扶光道,“將她帶走。”
司馬廷玉仰起頭看他,攥了攥拳頭,起身退出神殿。
他沒有帶蕭扶光離開,隻是走到蕭扶光身側,捱著她跪了下來。
“陛下自入了萬清福地便對太子殿下不聞不問,宮裡頭瞧得清清楚楚。”薑崇道上前規勸,“您二位還是快快起了回府吧!”
苦口婆心說一堆,沒想到這二位就愣是裝作當聽不見。
一個是景王掌上明珠,一個是未來內閣首輔,此時如同兩隻大耳朵擰驢,偏生就要跪——皇帝對太子都能兩年不見其麵,您二位又哪裡來的麵子呢?
雖說八月裡依然炎熱,可到底入了秋,一場雨打在身上不說鑽心蝕骨,也能淋得人打哆嗦。
司馬廷玉是男子,又常赤身打獵,他身體強健倒還好些,可蕭扶光便沒有他那樣自在——一刻鐘過去,人還伏在地上,脊背已全濕透了,渾身都繃得緊緊的。
薑崇道在一旁急得亂轉,可他還在萬清福地,在皇帝眼皮子地下,不能使人報信給景王。
正招呼了手底下的小宦官,想著為他二位遞上一碗熱湯用用,呂大宏卻又蹭了過來:“怎麼?真找好下家了?薑公公有大能耐呀。”
“怎及得上呂公公?”薑崇道冷眼看他,“長秋寺旁那座新宅可還寬綽,‘四美’可還受用得?”
呂大宏一聽,心知自己身邊也被安插了眼線進來——
檀侍郎出手實在闊綽,長秋寺旁新宅乃前朝大將軍舊邸,風水上佳。呂大宏是做宦官的,自己沒了子孫根,最喜這等陽氣旺盛的宅子,檀侍郎送到了他心坎上。“四美”也是檀侍郎送的,既有金發碧眼的胡姬和高挑豐碩的黑美人,也有身如棉絨的小倌和會研墨的乖巧童子,雖然他沒法享用,可有總比沒有的好。誰知薑崇道居然有這樣大的能耐,連這件事兒都知道了。本想同陛下告他與光獻郡主來往甚密,自己卻被抓住了小辮子了。
“算你狠!”呂大宏低聲罵了一句後道,“咱們走著瞧!”
薑崇道沒再理他,使人熬了薑湯送來。
可未料跪著的那二位一個賽一個的狠,任憑怎麼勸也一動不動。
倆人渾身濕了個透,司馬承撐傘的手都在抖,更何況這倆還跪在雨中。
料想是太子真的病危,不然光獻郡主怎會在雨中跪求皇帝出萬清福地?
薑崇道心裡著急,低聲問手下人:“什麼時辰了?”
“薑公公,這會兒酉正。”小宦官垂著頭道,“郡主和小閣老跪了有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
薑崇道嚇了一跳,看了看神殿內,皇帝依然在打坐。
他沒忍住,終究冒著險入了神殿,距太極陣前四五丈處便停了,俯身跪下來道:“陛下,太子殿下…確然病危。”
想是皇帝裝模作樣足夠,這會兒終於願意順著梯子下了。
隻見他雙臂撐在身側,
白色氅衣隨起身動作曳出淡金色光輝。
“既然如此…”他慢慢起身,“那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