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微微一笑，“獨孤小將軍不必出言試探。如今站在你麵前的，便是方家三小姐，忠正世子夫人——方紫嵐，如假包換。”
獨孤明沉默了半晌，才道：“是獨孤將軍。”
方紫嵐麵上笑意更盛，“待獨孤小將軍接過獨孤信將軍肩上的重任，我再改口不遲。”
獨孤明怔了片刻，脫口而出道：“你認得我父親？”
“獨孤信將軍鎮守西境數載，大京之內誰不認得？”方紫嵐模糊了說辭，然而獨孤明仍是不依不饒，“是嗎？可我總覺得，世子夫人未與我說實話。”
方紫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獨孤小將軍，我冒險來見你，不是為了說這些的……”
“世子夫人，倘若你不肯與我說實話……”獨孤明頓了頓，“那無論你說了什麼，我都不會相信。”
方紫嵐斂了神色，“獨孤小將軍要如何才願意相信我？”
獨孤明還未開口，就聽方紫嵐補充道：“有些事，獨孤小將軍縱然問了，我也不會說。”
她話音未落，獨孤明倏然出聲，“隻一件事。”
他斬釘截鐵的模樣讓方紫嵐不由地鬆了口，“獨孤小將軍且問。”
聞言獨孤明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道：“世子夫人，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這話放在白日問尚不禮貌，更不要說在此深更半夜，透著說不出的曖昧不明。
偏生他問得一板一眼，絲毫沒有覺得任何不妥，讓方紫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世子夫人答不出？”獨孤明若有所思，“那我換個問題，綺羅城……”
“是。”方紫嵐打斷了獨孤明的問話，迎上了他的目光，“我們的確見過。”
身經百戰的人直覺向來準，更不要說當初大京與汨羅一戰，獨孤明馳援綺羅城，就曾見過她。她即便瞞得了一時，恐怕也瞞不了一世。
獨孤明行了一禮，“世子夫人放心，我定守口如瓶。”
方紫嵐輕咳一聲，“獨孤小將軍倒也不必如此……”
“非如此不可。”獨孤明直起身，定定地看著方紫嵐，“世子夫人已為人婦，而我尚未議親，今夜之事若傳於第三人知道，你我必將聲名儘毀。”
“原來獨孤小將軍說的是……”方紫嵐越說聲音越低，獨孤明故作疑惑道：“不然世子夫人以為，我說的是什麼？”
方紫嵐趕忙擺了擺手，“罷了，還是說正事吧。明日，我會去傅府見傅聰南的伯母。”
獨孤明很快反應了過來，“世子夫人是怕衛氏插手東南之事？”
“非也。”方紫嵐搖頭道：“我雖與衛氏家主無甚交情，但多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東南之事關乎國本，他不會貿然插手。”
獨孤明略一思索，“既不是為了衛氏，那世子夫人為何而來？”
方紫嵐沒有繞圈子，徑自道：“公堂會審之時，有人假借獨孤家之名行刺，此事獨孤小將軍可查清了？”
見獨孤明搖了頭，方紫嵐便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我會是下一個目標。
獨孤明麵露不解之色，方紫嵐解釋道：“你眼下有兩件重要之事，一是和離，二便是護送獨孤家的女兒入京。”
她一句話就點醒了獨孤明，“世子夫人是說方家……皇後娘娘？
“不錯，如今方家之中，隻有我這世子夫人地位穩固。”方紫嵐的語氣頗為自嘲，獨孤明沉聲道：“可你代表的是兩國交好，他們若要殺你，豈非禍亂天下？”
方紫嵐湊到獨孤明耳邊，“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們想要的，便是禍亂天下？”
獨孤明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但方紫嵐的話讓他仿佛被釘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從海寇入侵，東南疫病，至對戰汨羅。再而今，飛淩山匪寇，醉月樓大火，鐘靈寺動亂……東南之地這些年，可曾有真正的安穩？”
“世子知道裴家人為何大多體弱多病，藥不離身嗎？”方紫嵐神情淡漠，“那便是寒霜之毒的後遺症，如今我也是這般。”
“你是說……”慕容清猛地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道：“是鬼門？”
“寒霜之毒，原本是下給暗衛死士，令其俯首聽命所用。”方紫嵐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欄杆上，“若非如此，世子以為，紫秀為何任由鬼門使喚？”
慕容清定了定神，似是在判斷方紫嵐的話是真是假，好一會兒才道：“沒有解藥嗎？”
“有解藥。”方紫嵐的聲音低了幾分，“隻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解藥都無濟於事了。”
“姐姐，你……”慕容清小心翼翼地走到方紫嵐麵前，伸手覆上了她的肩，“即便如此，我也會竭儘所能，為你找到解毒之法。”
他站在廊上，方紫嵐站在廊下，兩人幾乎一般高。此時若有人經過，瞧見他們相視的模樣，怕是要以為兩人有多情深意重。
方紫嵐側頭看了一眼肩上的手，輕聲道：“沒用的。”
她與慕容清中間的欄杆，恰似一條明確的分界線，將彼此分隔開來。
他從來都是站在階上，為天命一爭的世子。而她，立於階下，爭的是生死——自己的生死，方家的生死，乃至天下人的生死。
“無妨。”慕容清收回了手，認真道：“無論姐姐怎麼說，我都會一試。”
“隨你。”方紫嵐沒有再與慕容清多做糾纏，轉身去熬藥了。
她心底隱隱擔憂，以寒霜之毒騙慕容清，此番算是騙過了，但能騙多久？以他的能耐，遲早會查到蠱毒，屆時她又當如何？
隻是眼下東南亂局之中，她沒心思理會這些事，也不知謝琛查得如何？嶺南那五家人不是易於之輩，若要拿吳家開刀……
方紫嵐歎了一口氣，最好的突破口便是吳瑩，可她畢竟是夏侯名勳的正妻，夏侯家當真下得去手嗎？
思及此，她不由地搖了搖頭，試圖將腦海中的想法儘數甩出去。旁人心慈手軟有何妨？隻要她足夠心狠手辣，便有的是法子能逼他們動手。
就讓傅聰南那位出身衛氏的伯母，來做這第一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