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撐一時,未必能撐一世。”方紫嵐幽幽道:“在那之前,我會為你們都安排好退路。至於要不要走,便由你們自己決定。”
“方大人……”蕭璿兒張了張口,神情凝重了幾分。
“老大,雖然我未必能看清形勢,但倘若你在京城之中有危險,我也絕不會自行離開。”曹洪說得斬釘截鐵,鄭琰讚同地點了點頭,“不錯,縱然我微不足道,也願為方大人一戰。”
莫涵也接口道:“嵐姐,我也不會留你一人於危難之中。”
“有你們這番話,便足夠了。”方紫嵐勾唇淺笑,“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各司其職,不要因我出絲毫差錯,若有禍事,能避則避。”
“嵐姐……”莫涵微微皺眉,“你為何突然如此?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爾雅公主給老大下了藥!”曹洪迫不及待地將他知道的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方紫嵐沒有阻攔他,隻是靜靜地等他說完後,淡聲道:“我無妨。之前阿宛不是也與你們說了嗎?一般的毒要不了我性命。”
聞言莫涵不由地攥緊了手指,“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告訴我們,對嗎?”
“狄戎使團仍在京中,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有事。”方紫嵐不動聲色地端過桌案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小口。
她試圖掩蓋自己的疲態與病痛,然而還是被莫涵看穿了,他無力地低下了頭,“嵐姐,我明白了。”
“我累了,你們去吧。”方紫嵐擺了擺手,似是用儘了全部的力氣。
幾人交換了眼色,正欲離開,卻聽方紫嵐喊住了蕭璿兒,“蕭姑娘,煩請你留一下,我有話問你。”
蕭璿兒停住了腳步,待他們離開後,抿唇道:“方大人可是要問我楚公子的消息?”
“是。”方紫嵐一手扶額,一手握著茶盞,大半身體都倚靠在桌案邊,“楚彬許久都沒有消息,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蕭璿兒垂眸道:“隻是暫時斷了音訊,想來坊內姐妹很快便會找到楚公子。”
方紫嵐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蕭姑娘,我尚且撐得住,你與我說實話便好。”
蕭璿兒猶豫了半晌,“這便是實話了。”
“是嗎?”方紫嵐的聲音沉了些許,蕭璿兒心中一緊,不敢對上她的目光,生怕被她看出自己心底深處的不安。
見狀方紫嵐語氣稍緩,“蕭姑娘,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但這實話恐怕並非全部,對嗎?”
蕭璿兒神情一滯,末了輕歎道:“果然瞞不過方大人。”
“千金坊實力如何,我多少清楚。”方紫嵐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來他們這回是下死手了。”
蕭璿兒緩緩點了點頭,“如方大人所言,對方確實下了死手,四坊姐妹,無一生還,這才與楚公子斷了音訊。”
“你說什麼?”方紫嵐愣了愣,千金坊下共有十坊,數字越小的坊越是精英薈萃,然而如今蕭璿兒居然告訴她,四坊無一生還?
“四坊姐妹,無一生還。”蕭璿兒重複了一遍,語調低沉,神情哀婉。
方紫嵐緊緊捏著手中茶盞,寒聲道:“是什麼人乾的?”
“海市五霸王,無量殿,刀門霍家,小鏡湖……”蕭璿兒一一細數,方紫嵐冷哼一聲,江湖上能叫出名字的幫派人物,幾乎都聚齊了,真是好大的排麵。
待蕭璿兒說完後,方紫嵐問道:“鬼門那邊都放了些什麼消息,竟能引得這麼多人追殺楚彬?”
“鬼門說是轉輪王叛逃,江湖英雄若能將其誅殺,定當重金以酬。”蕭璿兒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然而方紫嵐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這種鬼都不信的理由,也能騙得到那些江湖人?”
“江湖中人未必相信鬼門之言,隻是……”蕭璿兒沒有說下去,方紫嵐追問道:“隻是什麼?”
“這是難得的機會。”蕭璿兒認真道:“鬼門為害已久,尤以十殿閻王最為有名,若能殺掉其中之一,無論是誰,都可揚名立萬。”
“倘若換作是我呢?”方紫嵐涼薄道:“若是有朝一日,鬼門聲稱我叛逃,會不會也如楚彬今日一般?”
“想來江湖中人更是趨之若鶩,有過之而無不及。”蕭璿兒答得毫不猶豫,聞言方紫嵐輕笑出聲,“這些個所謂正派的江湖中人,懲奸除惡近乎極端,殊不知這等行徑,早與他們不齒的邪魔外道無異。”
“方大人通透,可他們卻不自知。”蕭璿兒搖了搖頭,方紫嵐沒有說話,她不是通透,隻是多年以來,早就想明白了。
殺人的人,就要有被殺的覺悟。一報還一報,這便是江湖。
說是快意恩仇,卻也難逃名利二字。仿佛鎖扣一般,將人束縛其中,最終彙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每一個被卷入的人吞噬殆儘。
外麵的人看著江湖中人刀光劍影,隻覺瀟灑無比。殊不知妄圖金盆洗手,走入普通人的桃花源,不問世事的江湖中人比比皆是。
然而,世間從未有真正的桃花源。
方紫嵐在原處呆坐了許久,直到蕭璿兒去了又回,天色已是全黑。
蕭璿兒將藥送到了方紫嵐手中,“方大人,我去京兆尹府看望了阿宛姑娘,她一切都好。這是我按她給的方子煎的藥,你趁熱喝了吧。”
“阿宛有說什麼嗎?”方紫嵐接過了藥,不過喝了一口,便直皺眉頭,“好苦。”
“阿宛姑娘說不必為她費心,過不了兩日她自會出來。”蕭璿兒遞了絲帕過去,方紫嵐順手接過,“自會出來?”
“是。”蕭璿兒微微頷首,“謝大人機敏,想來已將實情告知陛下,這才會有禦醫登門之事。既然如此,那關押阿宛姑娘便是做給狄戎使團看的,待其離京後,她自會出來。”
“難得阿宛這般沉得住氣。”方紫嵐喟歎一聲,蕭璿兒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阿宛姑娘還說,爾雅公主許是在藥草中藏了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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