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點,盛遠山來了軍醫院。
他是第一個知道的。
“怎麼說?”他問守在門口的景元釗。
景元釗神色呆滯,靜靜坐著一動不動。
他像是入定了般。
盛遠山沒有再追問,而是去問旁邊守著的白霜:“傷得重不重?”
白霜:“軍醫說沒有傷及肝臟,最大的危機解除。可子彈入了體內,也是很嚴重的事,情況不明。”
盛遠山擰眉:“怎麼受得傷?”
白霜簡單說了。
盛遠山不滿,眉頭輕輕蹙起:“慢慢說給我聽,不要省略。我要去查凶手,這件事由我追蹤。”
白霜這才仔細說起來,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盛遠山聽罷,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
“珠珠兒是用身子擋了子彈?”他問。
他知道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決心。
人都是貪生怕死的,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本性會強迫她自保,而不是犧牲。
除非……
盛遠山曾經替景督軍擋過子彈。他很清楚知道,千鈞一發之際他腦海裡想什麼。
他當時想:“這個姐夫,跟我父親又有什麼不同?這條命可以給他。”
這種幾十年深厚的感情,才能換他的命。
顏心又是為什麼?
她為什麼可以替阿釗犧牲,做出違背本性的決定?
盛遠山依靠著牆壁,低垂眼睫,一時情緒莫測。
他出去了,要連夜審抓回來的兩個活口。
這次抓的人,很快交代了。
盛遠山早上七點多到醫院的時候,顏心還在病房裡沒出來,景元釗依舊守在門口。
景督軍來了。
“問到什麼了嗎?”景督軍問回來的盛遠山。
盛遠山:“衝阿釗來的。孫洪生的舊部。”
——兩個月前,景元釗視察軍務,殺了兩個小軍頭,其中一個叫孫洪生。
這個孫洪生,頗有點能耐。他既能搞到錢,又擅長蠱惑人心。他搶殺了附近好幾個大財主,枉顧軍紀、律法,居然被他的下屬與民村們視為“活菩薩”。
他不僅囤積軍火,還邀買人心。
景元釗用孫洪生的辦法,對付了孫洪生:先殺他,再收集證據,而不是證據確鑿後才槍決他的。
這件事,景督軍覺得他辦得不妥,容易引起孫洪生舊部的嘩變。
景元釗卻說:“這廝殺財主陳家,三百多人,除了陳家的一個美貌小姐,全部沒放過。
就這樣喪心病狂,他的下屬還引以為傲。這些人,我全部都要處理。不殺雞儆猴,其他小軍頭有樣學樣,越發張狂。
大財主殺完了,就要殺小地主;小地主搶沒了,就要弄百姓的米糧。這個口子開了,管轄就亂。從前朝廷處理這種人,是誅九族的。”
因此,殺完了孫洪生,找到了證據,景元釗把孫洪生麾下的旅長、團長和班長等人,抓了三百多,全部槍斃。
孫洪生的部隊有好幾萬人,遠遠超過了一個師的規格,甚至比景元釗麾下的一個軍人都多。
這是極大的不安分。
景元釗一去就先處理他。
後來還有人跟景督軍告狀,說景元釗僭越了:“這不是少帥能管的,督軍不該如此放權給他。老將們要寒心的。”
景督軍沒當回事。
在景督軍看來,軍政府是他們父子的,景元釗相當於“太子”的地位。
他是為了軍務考慮,又不是一己私利,殺了又能如何?這個亂世,威望比規矩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