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心:“不用客氣。我不離開這裡,就會照拂你一二。”
傅蓉又道謝。
顏心:“你娘家是知道了你去歌舞廳做事,對嗎?”
“對。姆媽那邊的管事婆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說給了我大嫂聽。我大嫂來打聽卉桐七七的事。”傅蓉眼睛浮腫。
可能不是故意。
大太太並不想讓兒媳婦死。
傅蓉住在家裡,是一個樁子,守住宅院,還能拿點錢給大太太。
大太太心裡沒有牌坊,她不介意。所以,應該不是她授意婆子去告訴傅蓉的大嫂。
“你不要難過。”顏心道。
傅蓉:“我不難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回不了頭。往後都要靠自己。”
顏心:“你說得對,我們都要靠自己。如果,你想換個事做……”
“我現在挺好,不想換,孫管事誇我有天賦。”傅蓉說。
顏心不再說什麼。
傅蓉跟她講了講她娘家鬨騰的情況。
傅蓉的爹媽、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一起來的,翻出她的嫁衣、帶了繩子,如果她不肯上吊,就勒死她再做上吊。
“……他們說,我這樣失足,給家裡丟儘了臉。我大哥的女兒已經十歲了,再過一二年就要議親,旁人打聽到她有個墜落風塵的姑姑,好人家都不會要她。”傅蓉說。
顏心聽了,心口一酸。
“我姆媽說,我阿爸一輩子讀書,清廉正義,不能有個做舞女的女兒;我兩個哥哥往後也做人;我嫂子們娘家甚至都會覺得醜。”傅蓉又道。
顏心:“人都是自私,隻會替自己打算。”
“如果他們幫襯我離了婚,我回家做農活,一樣養活自己。他們不同意,覺得丟臉。既如此,索性把臉丟到底。”傅蓉說。
顏心:“……”
她這才知道,傅蓉也有點叛逆的想法。
“蓉蓉,報複彆人是很痛苦的,這點我最清楚。”顏心說,“如果能放下,就放下吧。”
傅蓉:“我當初答應卉桐去做舞女,除了實在沒錢沒路,也的確是想著徹底墮落。
但我走上了這條路,孫管事很器重我,我現在已經往上爬了。我不再是為了報複誰,我是替自己的前途打算。
我能做什麼呢?這麼年輕,去做女傭,保不齊受老爺少爺的調戲;去做女工,男管事豈有都是乾淨的,而且累死一輩子也隻是那點錢。
隻有在歌舞廳,我才看到一點希望,甚至一點尊嚴。在最沒有尊嚴的地方。”
顏心不再說什麼。
“我很小的時候,阿爸也會抱著我,摘樹上的桑葚;大哥、二哥去河裡摸魚,找到好些水鳥的蛋,全捧回來給我吃;
每年我過生日,我姆媽都會沒日沒夜做兩套新衣裳給我,街坊鄰居的小姑娘沒人不羨慕我;
我出嫁,娘家給了陪嫁,並沒有虧待我。四嫂,我很想恨他們,可他們對我也有好的時候。
這些好,一個個刺一樣紮在我的肉裡。若不是馮媽帶人來救我,我也許就放棄掙紮,把這條命給了他們,從此互不相欠了。”
顏心聽著,淚如雨下。
她太懂這種痛了。
就像前世她兒子薑至霄。他也有很多好的時候,偏偏又在最關鍵的事情上,給了顏心致命一擊。
也如同傅蓉的家人。小溫情從不斷她的,卻又在她生死攸關的時候放棄她,逼她去死。
要是他們全數不好,就很坦坦蕩蕩的恨他們,反而沒什麼。
偏偏不是。
他們也有好。
這些好,似清水湯裡一層薄薄浮油,稀少無用卻又那麼清晰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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