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或許是因為她隨之去死卻沒死成,或者害死轎女的就是封府,轎女懷恨在心,連她一起恨上,所以她才會有被轎女鬼魂怨恨的提示。
而她若是公開反對好友被當人祭,也是在公開反抗封府,封老爺想必不是什麼愛孫女心切的人,也不會放過她。
因此,她也不能被封家的眼線發現。
心中對自身的角色有了更多的理解,海妖表麵上卻笑得十分淡然「不是,我沒死。」
她瞅了眼這些人的表情,心思一動「你們真的相信我是自己跳江隨好友而去的嗎?」
「雖然我與她感情好,但也沒到這種程度。我隻是想要保護她,但我家中卻因為我的忤逆,決定放棄我。」
「他們不想要一個有異心的封小姐,於是便將我也扔進了江裡,對外宣稱是我自願隨好友去死,以一個美名,換我的命。」
「這……」一個接一個的衝擊,使得房裡的六人組都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好,還是老三先回過神來。
老三問道「那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被我身邊這位公子救了。」海妖拍了拍虞幸的手臂,勾起一個有些怨念的笑容,「我的身體因為溺水傷了根本,還被水中無數死去的怨靈纏上,幸而我的救命恩人會許多奇詭術法,不僅讓我活了下來,還教會了我許多特彆的能力。」
「六年了,我選擇現在回來,就是為了報仇——報這封府無情無義,奪我性、命、之、仇。」最後幾個字她咬牙切齒,冷凝的聲線讓六人組仿佛一下子沉入了深不見光的水底,窒息感席卷而來。
好在這樣的感覺隻維持了一瞬便褪去了,海妖冷著一張臉,深深呼吸,假裝努力地控製好了自己的情緒「沒想到,這裡還有與我目標一致的人,倒是意外之喜。」
這些都是她的臨場反應。
而虞幸的配合更是天衣無縫,他維持著那股似人非人的神秘感,歪了歪頭「現在能放下武器,重新聊聊了麼?」
兩分鐘後,虞幸和海妖被六人組請到了椅子上坐著。
主要是這房間也實在沒有多少能做的地方,為了彰顯誠意,除了大哥坐在他們對麵,其他五人直接站著,站了一排。
「實在抱歉,二位的出現方式太過驚世駭俗,我等一時間有些緊張。」大哥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問,但也知道這兩人若真是高人與死而複生的封小姐,恐怕不會有那個耐心一一解答。
他便隻撿著自己最關注的問「昨日我們的人發現城裡來了好幾個奇怪的外來人,似乎在四處打探消息,這些人與你們有關嗎?」
「是我認識的人。」虞幸垂下眸子,「有些是我遊曆時結交的好友,與我結伴而來,另一些關係不大好,但……他們也不會成為我們的阻礙。」
「這實在是太好了!」老四忍不住插話。
虞幸瞥了一眼海妖,海妖立刻道「我已認我的恩人為義兄,此次本是我想獨自來風頭鎮報仇,但義兄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受了委屈,自當全家人都要來幫我。」
「所以,義兄拉上了認識的同道中人,還聯絡到了與你們一樣,懷著反抗心思生活在風頭鎮的人,我們裡應外合,便是打算將那些表麵光鮮、實則肮臟透頂的人儘數除掉!」
六人組直接要被忽悠瘸了。
「可這談何容易啊,那萬般老鬼……手段詭異,駭人至極!」
虞幸輕飄飄一抬眼,縷縷黑霧忽然憑空出現,隱約之間,竟在他身後化作了一個巨大的狐狸腦袋,他笑問「你們瞧瞧~我的手段可能與之相比?」
最小的老六驚呼一聲「狐、狐狸精!」
眾人「……」
短暫的震撼與沉默之後,老三一巴掌呼在老六腦袋上「什麼狐狸精,是狐仙,叫胡爺爺!」
大哥趕緊
說「狐、胡爺爺的手段自然比那萬般老鬼強!沒、沒想到封小姐竟認了一位狐仙做義兄,這個……您放心,我等自然知道是非黑白,胡爺爺摻和進這件事情裡來都是為了義妹,那便與我們是同道!」
「我倒是沒有當爺爺的癖好。」虞幸似笑非笑,他發現這個身份可比鏢頭的好用多了,出門在外嘛,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我現在的身份是運鏢來此的鏢師,幾位叫我虞鏢師就好。」
海妖補充「虞美人的虞。」
幾人也不知在心裡腦補了些什麼,臉色有些忌憚,不過既然隻存在了一會兒,就又被慶幸給遮了過去。
狐狸精又怎麼了?
精怪雖然不一定能理解他們人類的正義與堅持,但隻要是和他們目標相同,是精怪又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狐仙啊!
狐仙最好是能把那萬般老鬼嚼碎了,當成食物吞進肚子裡去,讓這盤踞在此的禍害魂飛魄散!
「虞表情,請問,現在這城裡頭,能幫我們的還有什麼人?」大哥迫不及待地問。
原本應該是推演者向原住民套取線索,現在倒是反過來了,虞幸像是回憶了一下,隨意地數著「犬神一族的犬神和聖女,正統道門弟子的首席道長,隱居山中的怪物獵戶,血統特殊的巫術師,沒有表情的大師……」
「這些都是我朋友。」
六人組一邊聽,一邊有種古怪的吐槽欲——這狐……狐仙,結交的朋友還挺雜。
「除此之外,我們還聯絡了一些人,他們當年便與我一樣,有反抗之心,這些年,我與他們也一直有所聯絡,我的義兄早年間便來風頭鎮教過他們一些術法,此時正是堪當大用之時
bμν。」
海妖平靜地說著,配合虞幸將所有自己人都在這六人組麵前過個明路,這樣一來,等到六人組這邊的情報往他們的勢力中發散,便能使線索一個一個主動送上門來。
今日的收獲實在是太大了!
「還有什麼人,是連我們都不知曉的。」六人組麵麵相覷。
他們以為城中敢於反抗之人都已經被串聯起來了,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也分散在城中各處搜集情報,尋找機會,小二哥那兒就是情報彙總的地方,每天會分彆將整理好的情報交給需要的人。
在他們這種調查力度下,還能有漏網的同伴嗎?
「因為他們與我學了些‘邪術……」虞幸不慌不忙地開口,「若是被發現了,怕是要比你們更慘,自然,也該更加小心。」
「我們可否知道他們是誰?」大哥嚴肅道,「我們等了六年了,如今,狐仙大人與封小姐既然親自前來,勢必是打算將當年的事做個了結,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我們兩方互幫互助,雖然我們不如你們那般強大,但是,也可以給你們做掩護!」
虞幸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終於說道「百壽堂的趙醫師,與宋府宋小姐。」
「啊?」
幾人一臉的驚詫。
他們驚訝道「宋小姐?!」
宋府明明是那一邊的!
宋老爺和那些醃臢事可脫不了乾係,怎麼,他唯一的女兒竟會倒戈?
與她一比,百壽堂那個年輕醫師甚至都無法引起他們的驚訝了。
「宋小姐不會背叛我,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虞幸把玩著指尖一縷黑霧,慢條斯理,「好了,你們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了,現在~也該將你們有多少人員和盤托出,我倒是也不想讓我帶來的人誤傷誰,我義妹會不高興的。」
海妖垂眸「多謝義兄體恤。」
她又望向六人組「你
們可有全部的名單?可要請示什麼人?可能做得了主?」
等到虞幸和海妖從巷子裡出來,已經到了午飯的點。
那六人組極度興奮,先是派人出去傳的消息,然後又要等消息傳回來,一來二去費了些功夫,最後,同消息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打扮奇怪的男人。
男人渾身包在衣料裡,連頭和臉都包裹起來,隻露出一雙眼睛。
等這個男人在小破屋子裡扯下偽裝,自我介紹,虞幸和海妖才驚訝的發現——這個被請回來「做主」,與他們細說風頭鎮內的勢力分布的人,居然是鄭知縣!
鄭知縣身形單薄瘦弱,精神卻一點都不弱,禮貌懇請虞幸和海妖露了一手證明自己,然後便心潮澎湃地與他們交代了所有。
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雖然仍舊心懷忐忑,卻也透出有望生存下去的狂喜。
鄭知縣與他們交代的非常詳細,甚至帶來了一本名單,他們交談了好幾個小時——大多時候是海妖與鄭知縣說,虞幸兢兢業業扮演一個危險的狐狸精。
這身份實在是太好用了,如果虞幸隻是一個鏢頭,必然沒有這麼好的效果。
日上三竿後,鄭知縣才在六人組老二的護送下鬼鬼祟祟離開,虞幸和海妖也從巷子裡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找到了整場推演的唯一捷徑,得到了爆炸的信息量。
趙謀早就從醫館溜走,準備找人會合了,可一上午都沒見到人,占卜了一下後,得知對方並無危險,而且正有要事,他便沒再找人。
倒是在王家宅子附近遇上了任義、聶朗、奎因和洛相逢。
不多時,又看到了借口「帶客人逛逛鎮子」而得以出家門的宋雪,以及趙一酒和趙儒儒。
可以說,分散在好幾個據點的推演者們都因為想來看看王家後續動向,不約而同的集合到了一起。
王家附近的官兵還沒有走,就守在院子外麵,一些百姓探頭探腦地想要圍觀,都會被官兵給瞪走。
但是推演者們還是從圍觀百姓口中得到了相關的消息——縣衙的捕快正在辦案,要抓殺害王老爺的凶手歸案。
王家已經不能進出,就連裡頭的家丁和幾位夫人、少爺小姐,都要接受嚴格的盤問。
可若是所有人都如此嚴格辦案也就罷了,眼睛尖的百姓看見,其他幾個富商家族叫了下仆來慰問王家,官兵居然放了行。
被嗓門大的百姓嚷嚷幾句,官兵便更凶了,拿著兵器衝百姓揮舞兩下,嗬斥他們,讓他們離遠一點。
在風頭鎮裡,因為有著夜間規則的存在,官府的地位很奇怪,百姓不覺得官府有用,官府也不用在百姓麵前裝樣子,兩方關係一點都不好,比起管理者,官府更像是一個擁有武裝的「異姓家族」。
對百姓不管不顧,已經是好的了。
萬一他們真要「抓凶手」,恐怕根本不需要證據,不管是誰,他們想抓就抓,想殺就殺。
官府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都是一年一年越來越嚴重,越來越不加掩飾的。
聚在一起在街上目標太大,推演者們摸了一圈兒,確認了幾個相關的家族都派了人來王家,便被趙謀集合起來,找了一個屋主人已死,還沒有新主子的空院落。
他們當中有些人是沒摸到隱藏任務的,這次過來不過是因為王家家主死亡的事情鬨得太大,幾乎滿城皆知了,所以才過來看看有無線索。
——比如一上午都沒見到洛晏道洛相逢。
聽到了洛相逢的擔憂,宋雪安慰道「除了虞幸和海妖,似乎昨夜宿在趙府的人都不在,可能是被趙府的人絆住了,你不要擔心,洛晏那麼厲害,現在又是白天,沒那麼容易出
事的。」
洛相逢勉強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低落「萬一是昨夜出了事呢?洛師兄之前就下了業江,也不知醒來後會不會有什麼隱患,雖然昨天白天我見到他時,他還好好的……」
「嗤,那家夥昨晚和虞幸在一起,能出什麼事。」靠在院落廊柱上的鬼酒直接開懟,「你洛師兄什麼實力你不清楚?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你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哪兒都得家長護著嗎?」
他這話說的賊不客氣,洛相逢暴脾氣一下子上來,對上對方冷沉又陰森森的視線,瞬間又敗下陣來。
他曉得自己在趙一酒麵前是個小卡拉米。
趙一酒說的對,他現在沒有家長護著,還是不要隨便招惹人了。
趙謀扶了扶額,在鬼酒發泄一通後,用胳膊肘狠狠搗了一下鬼酒,靠過去小聲道「不就是又沒見到虞幸嗎,你衝旁人撒什麼氣,我都說了,我算到他很快就會來。」
「什麼撒氣,我是看不得蠢貨,洛晏明明不需要他擔心,擺出一副擔憂的樣子除了自我消耗還能有什麼用。」鬼酒撇了撇嘴,頓了頓又道,「那你算算虞幸還有多久來呢?」
趙謀「……」
他又好氣又好笑「我是你哥還是他是你哥?剛剛是誰說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哪兒都得——」
「唔唔!」
鬼酒邪笑著把手捂在自家親哥的臉上,手動關閉回旋鏢。
趙儒儒一轉頭「所以,謀哥,你讓大家都聚集起來是為了……呃,趙一酒!你要謀殺親哥嗎!」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們,鬼酒無所謂地一鬆手,馬上就挨了他哥一個一點沒留手的爆栗。
腦袋被打得生疼,鬼酒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自己揉了揉。
趙謀緩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袖子,才從容道「各位,大家都是門票的競爭對手,彼此之間想留後手或者截線索是正常的,但這樣效率難免降低。」
「我把大家召集起來,是想說一聲……王家的事是我們破鏡做的,目的在於觀察其他富商家族的反應。」
「如果在場有人還不知道這些家族的聯係,就當我白送了個情報好了。總之,這關乎到一個隱藏任務——我歡迎在場同樣已經開啟隱藏任務的朋友,與我進行適當的線索交換。」
他不動聲色地望了宋雪一眼。
目前為止,他所缺失的,還完全沒有觸碰到的,並且已經確定錯過的一塊拚圖,就是昨夜在客棧的那一撥人,所接觸到的線索。
宋雪、任義這兩個人,前者縝密,後者聰明絕頂,必然已經開啟隱藏任務,是抽絲buff獎勵的有力競爭者。
他得讓這二者之一主動開口。
否則,這塊拚圖就永遠填不上了。
「破鏡知道多少了?」任義比宋雪先回應。
從他的麵癱臉上看不出情緒,但既然他不沉默,就代表有意願深入交流「封老爺壽宴,你們有打算去嗎?」
宋雪皺了皺眉。
她提醒道「你們應該知道,所有人都開啟隱藏任務,就相當於沒有隱藏任務。所有人進度一致,就相當於,大家都給自己增加了任務難度,但是沒有獎勵。」
「因為最終的獎勵隻有一個。」
「當然。」任義點頭,「可我隻有一個人,和你們比,太吃虧了。那到不如不參與獎勵爭奪,乾脆抱個大腿。」
他一臉平靜地把「抱大腿」三個字說出來,宛如在說什麼非常嚴肅認真的話題。
宋雪「……哈,任義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搞人心態。」
聶朗眼神頗凶,被奎因默默順毛。
趙謀勾唇。
他就知道會這樣。
種種消息表明,身處客棧的這些人,昨夜很可能一直在客棧裡。
任義畢竟是孤家寡人,同樣是從客棧出來,和宋雪聶朗奎因的三人隊伍相比,他掌握線索的機會空間必然被壓縮。
但他又沒法和宋雪交換,因為他們的線索來源在同一處,他能找到的線索,宋雪他們並不會認為自己就找不到。
所以任義隻能選擇破鏡,或者,趙家。
趙謀玩人心玩情報這麼多年了,裡頭的規矩他太懂了——任義說「放棄獎勵」,可不是真的放棄。
而是在告訴趙謀,情報,他直接送給破鏡。出了推演以後,破鏡,得還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