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軍製武器都有一個不封口的環形圖騰,同禁軍衛的不同,很易辨彆出。
“這.....這.....當速速護送小主子回禦營!”
禦營那處的地勢與防禦都比馬場的好上數倍,唯有將小主子送往那處,才能算是勉強安全。
周意然沒說話,卻低下了頭,
“怕嗎?”
他的聲音仍舊很平靜,一眼不錯地看著小人兒。
小孩兒的眼中有些怯怯,隱隱有水光,可她卻搖搖頭,答,“小梨子,不怕。”
他嘴角一瞬就微彎了一個弧度,“小梨子大王,真厲害。”
她壯膽時,常常這樣自稱。
周意然似乎總是這樣沉穩的,無論是麵對什麼,永遠鎮定,可小人兒卻是遠遠做不到像他這樣。
在周意然將她遞給小全子時,小人兒抬手就抓住周意然的衣袖,攥得緊緊。
“周周哥哥,不放開......”
小丫頭麵上的情緒隨著周意然的動作一瞬間浮了出來。
緊張,害怕。
周意然卻堅決,沒有像往常那樣縱容她,將衣袖抽出。
“周周……”
他未等小孩再說出第二句可憐兮兮的祈求,毅然轉過了身。
“往東,入圍場,禁軍同此處守衛,一半護送小殿下,一半隨我斷後。”
此地尚且設伏,禦營與馬場相接處是天然的伏圈,更是斷斷不能從那處回去。
他話語剛落,就有一名著甲胄的士兵衝了進來,肩上染了血,麵色凝重。
“統領!請儘快帶小殿下離開!箭陣已收,山上叛賊約有萬眾,已經攻了下來!”
萬人!
光是此一地就有萬人,不難想象彆處的光景。
竹青一駭,手已經悄然抹上了腰間的圓筒狀物,渾身緊繃。
周意然眸中一厲,並未多做猶豫,隻反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劍身鋒利,反射出一道劍光,晃了傅錦梨的眼,她心頭愈發不安。
“去哪裡,帶上小梨子,周周哥哥帶著!”
她知曉危險來臨,也隱約知曉周意然要去做什麼。可心底好像有個聲音在叫她,叫她跟著周意然,或是將周意然留下!
男人的身後是敞開的門,光浸透進來時將他身影一道淹沒,臉上本就蒼白,打上光,近乎透明。
瞧著不真切,似乎一揮手,便會散去。
他卻是笑了,看著小女娃,沒說話,喉頭滾了滾,反倒喚了一聲,“季楚。”
季楚手心都是汗,不知是被方才的場景嚇到,還是被周意然那樣的決絕嚇到。
一聽喚他,忙回話。
“兄長,我在的!”
這種時候,那點子芥蒂根本不值一提,眼底都是對手足至親的擔憂。
周意然隻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少年眉眼清澈,與他其實有相似,可又多了些文氣。
也不知以後會是何種模樣。
他喉結滾了滾,千言萬語,最後隻化作一句,“保重。”
平淡極了,可季楚幾乎是一瞬間,便濕掉了眼角。
周意然很快收起情緒,移開眼,迅速吩咐道,“事急從權,入了圍場隨機應變。”
他掃過屋內的每一個人,一字一頓,帶著狠厲。
“便是今日所有人死絕,小殿下,也不可出半分差錯!”
話說得很重,字字告誡。
叛軍來得突然,抵禦不當,必須做好最壞打算。
小全子雙手收緊,不敢略鬆,懷裡的小孩兒卻不配合。
“帶小梨子,帶著……”
她一直重複這句話,淚眼婆娑望著周意然。
手上力氣極大,小全子硬生生叫她扯開了臂膀,險些就掉了下來。
“小主子!”
竹青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孩兒那身牛勁鼓搗著順勢一滑,竟是掙脫開去!
往前一衝,緊緊抱住了周意然的腿!
“嗚嗚——不許!小梨子不許!”
不知眼淚有幾多,小腿處都略帶濕意。
左腿沉甸甸地,根本抬不起來,看著她胖臉哭花,眼圈紅紅,周意然不合時宜地有些想笑。
靜看了她片刻,高大的男人似是斥責,卻說不出的溫柔。
“他當真是,將你慣得無法無天了。”
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確實像他養出來的孩子。
凶險至此,也是半分不退讓。
小孩兒哭得傷心,帶著淚水的臉蹭在周意然的衣服上,嬌嫩的皮肉被割得起了紅痕。
瞧著倔強極了。
“好了。”站著的人蹲下來,手上拎著劍,劍鋒卻往自己這頭收,隻留下冷硬的劍柄對著小人兒。
指節有力,指尖輕緩,在她麵上輕輕蹭過,可小孩兒就像是汪泉水一樣,淚水翻湧不儘,擦也擦不完。
可憐兮兮地。
看著手下的胖臉仍舊濕漉漉,周意然心頭有些發澀,薄唇微牽,仍扯出個笑,他哄道,
“今日也交給小梨子大王一個任務,好嗎?”
傅錦梨不想要任務,可看著他極認真的神色,還是回答。
“什,什麼呀。”
眼睛紅成了小兔子,帶著哭腔。
“將陛下帶過來,我在此處等著,可好?”
“爹爹?爹爹來......”小人兒一愣,想起傅應絕,她眼淚一頓。
“嗯。”見她穩定了些,周意然沒解釋什麼。
將小孩兒的胖手拉下來,遞到了小全子手中。
小人兒懵懵懂懂,此刻忘了反抗,她不想周意然一人走,可周意然卻說讓她去將爹爹叫來。
奶團子淚眼潸然,周意然並未多瞧,視線微偏,落在一側。
“你叫竹青?”
他突然問。
竹青心下一緊,“正是,不知周統領有何吩咐。”
吩咐?
倒算不上吩咐。
周意然的視線掃過她的腰間,淡漠,卻是命令的口吻,“將人喚出來,再掉鏈子,陛下保不住你們。”
莫說保不住,怕是第一個要幾人命的,便是傅應絕。
喚出來?
喚誰出來?
在場的,除了竹青,都不明所以。
竹青心頭微愕,眼中震驚。
“你知曉我在說些什麼。”周意然繼續道。
目光沉鬱過來,竹青觸上,卻像是被刺了一下,趕忙低下頭。
“竹青明白!”
似乎一切都交代清楚了,周意然眼睫微掀,一一略過幾個孩子,將幾人或惶恐,或不舍,或擔憂看在眼中。
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周大哥!”
“兄長!”
“師傅!”
呼喚聲不斷,他沒有停留。
直至跨過門,才有一道忍著哭腔的女童聲。
”周周哥哥!”她喊道,“等我!”
奶聲奶氣,又很是堅決。
男人逆著光的背影一頓,下一刻又提步往外走,隻留下一句飄渺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