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繞過去?”
一眾戰場老手一看輿圖就知道這塊不好打,己方陣勢難以擺開,對麵又占儘了地勢上的優勢。此消彼長,這吃虧不是一點兩點啊。
有人嗤笑:“你看哪裡能繞?”
跟著還有武將小聲吐槽:“要是給全軍都插上一對翅膀,喏,咻一下就飛去了。”
沈棠默默掰斷一根粉筆頭,一人一截:“飛飛飛,飛半空給人弓箭營當移動靶?這麼個密度,瞎子用腳拉弓都能一箭串五六人。”
一截粉筆頭砸兜鍪上發出脆響,另一人沒有佩戴就用額頭接了這截,留下一道灰撲撲印子。疼倒是不疼,就是被身邊同僚嘲笑有些憋屈,吭哧道:“末將就是說說……”
真就是嘴快不過腦子。
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做不到。
若僅有武膽武者自身,必須等武膽品階達到一定程度才能騰空,騰空時間還跟武氣儲量、消耗速度有關,更彆說騰空的同時進行作戰禦敵。若以軍陣為整體,操作門檻及要求相對低些,卻也不是低到毫無門檻。即便在康國,能做到這點的精銳營也沒幾支。
見二人“慘狀”,其他人憋笑。
沈棠不由拉下一張臉:“笑什麼笑?”
她抓了個竊笑武將當典型,那恐怖程度堪比公開課被班主任點名發言,所有同僚的視線齊刷刷射來,無所遁形。被點名的武將瞧著很年輕,有些麵生,但從他座次以及相貌特征來看,大概率是烏州一係武將。因為種種原因,烏州在康國對外作戰的參與率不算高,類似大場麵經驗較為缺乏。這點從這武將被沈棠點名,兩隻大掌緊握成拳可知。
渾身上下寫滿局促二字。
下意識將求救餘光投向上峰蘇釋依魯。
蘇釋依魯似笑非笑盯著他,一個眼神就將他看得後背冷汗直冒。若是平日還好,丟麵子就丟唄,烏州軍前些年都以休養生息為主。眼下好不容易出戰揚威,還是在老對頭褚傑在場的回合,要是還丟人了,他擔心自己沒命回烏州,半道就被蘇釋依魯掐死了。
“……這,這,末將是在笑敵人似乎……不甚聰明。”他一邊在腦子裡瘋狂呐喊【死腦子快點轉起來啊】,一邊拿出最“高深莫測”的一麵,“我軍在此地不易擺開陣勢,可凡事總有例外。二位將軍說從空中切入,難度雖大卻不是完全不可能。倘若讓末將守此石堡,必會讓文士在深壑之下布下千鈞之重!”
不管操作可能性大小,先杜絕這條路。
他說完就悄悄望向蘇釋依魯。
後者不僅收起要吃人的眼神還露出一縷淺笑,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臨陣發揮,這讓他暗中舒了一口氣。他少時跟著父母遷去其他地界打工謀生,之後小有所成,替父母脫了奴籍,又返回祖籍烏州加入折衝府。靠天賦相貌被折衝都尉賞識,當做新銳重點培養。
上一次大戰還是上次西南之戰守城。
西南盟軍不給力,沒有真正打進本土,他隻能跟著上峰長長見識,戰場經驗不多。
沈棠撩起眼皮:“想法不錯。”
她的表揚讓年輕武將刷一下漲紅了臉,黑溜溜的眼睛寫滿抑製不住的激動喜色——烏州那群老貴族感觸不深,背地裡還可能罵沈棠幾句,但那些平民奴隸卻將她奉為神。
地位更在傳說中的金烏先祖之上。
其中也包括武將的父母親戚。
每次他休沐歸家,他們念叨最多的都是忠君,這輩子一定要出人頭地侍奉君前。久而久之,他也深以為然。若讓親眷知道主上親口誇讚自己,這事兒都能記上族譜供奉。
沈棠視線落向蘇釋依魯。
“……以前怎麼沒見你帶著他?”
蘇釋依魯道:“總要等他沉穩一些。”
越是好苗子越不能急著推上戰場。
年少成名是美事兒,可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成名將才背後都是無數運氣實力都差一截的“少年”。烏州軍麵臨青黃不接的窘迫局麵,底層人口外流,折衝府也很發愁。
人才不夠會導致兵力不強,兵力不強又會讓烏州軍淪為邊緣角色,建功立業的機會都被彆人搶去,自己隻能跟著喝口湯。蘇釋依魯心中著急,卻也隻能按捺情緒再忍忍。
刻意壓著幾個看好的烏州籍武將。
等他們年長一些,修為再深厚一些。最重要的是多鑽研幾年兵書,肚子多灌墨水。烏州前身是十烏,十烏作為異族被諸國孤立,言靈底蘊這塊天然發育不良。如今被康國並入版圖,名義上就不允許這種“孤立”繼續存在。
誰孤立烏州,蘇釋依魯就狀告誰!
一告一個準!
趁著千載難逢機會,必須狠狠學習。即便日後康國有個三長兩短,烏州又被獨立出去了,學進腦子裡的東西也不可能再被剝奪。蘇釋依魯都覺得他自個兒這是深謀遠慮。
嗬嗬,這次不就給他小小長了一次臉?
沈棠盯著輿圖上的懸空長橋,眼神銳利精明,腦中飛速運轉思索應對之策。良久,她手指輕敲桌案,噠噠節奏似能勾著眾人心跳。
“行,你繼續說。”
年輕的烏州武將恭敬抱拳。
腦中想起某次跟同僚打的一局沙盤戰場。
模擬地形跟此次雷同,不過他不是防守一方,而是攻打一方。跟同僚互相攻守二十多盤,雙方各有勝負,比完之後還複盤推敲。
這跟模擬考試壓中國子監大題有啥區彆?
防守,他有經驗。
進攻,他也有經驗。
甚至連進攻防守用什麼軍陣言靈見招拆招都有大概頭緒,內容涉及文武軍陣二十多個言靈以及陣型變化。起初,帳內眾人還隻是心態看戲——開會點名是主上持續多年的習慣,答得好有獎勵,同僚麵前刷刷臉,答得不好也沒事兒,上陣殺敵不掉鏈子就行。
結果——
這烏州小子有點意思啊。
連褚傑都忍不住給蘇釋依魯使眼色。
【你老小子真沒有偷偷給人塞答案?】
蘇釋依魯好麵子,確實乾得出這事兒。
【屁,老子不屑作弊。】
褚傑收回眼神。
確實,蘇釋依魯想遞答案也得答得出來才行。以褚傑早年跟蘇釋依魯糾纏十多年的恩恩怨怨經驗,後者的腦子確實沒進化到這步。
蘇釋依魯:【……老子要告你誹謗!】
彆以為他讀不懂褚傑眼神的含義!
暗地裡咬牙,當其他人投來各種視線的時候,他又驕傲挺直脊背——哼,一幫狗眼看人低的,烏州怎麼就出不了能文能武的將才?
不能用十幾年前眼光看待如今的烏州軍!
帳內怪異氣氛洶湧,沈棠對烏州小將非常滿意,眉頭逐漸舒展撫平。在小將要坐回去的時候,倏忽問:“沙盤戰場模擬了幾回?”
沙盤戰場是集合參戰雙方文氣/武氣構築的“異空間”,除了老式城池攻守,還有隨機生成的模擬作戰地形。不管是文士還是武者,閒來無事都喜歡開幾局。在幾年前,【又一春】還開發出“觀戰模式”,此法逐漸傳入民間,變成民間又一項極受歡迎的娛樂活動。
某些地區還會在固定時間舉行“比賽”。
武將窘迫紅臉:“二十七盤吧。”
沈棠:“勤勉是好事。”
抽中大題是運氣,將大題鑽研吃透還是要靠毅力勤奮細心。其他人就算有他這份運氣,不上心有個雞毛用?對於這種好學生,班主任……啊不,沈棠對他印象加深不少。
她原先準備派遣新人武將去奪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