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以竇嬰上書所陳之事,地名不相符為由,以欺君之罪將竇嬰下獄。眼見求告無門,竇嬰聲稱手中有先帝的遺詔: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為由,要求進宮麵聖。”
“然而漢武帝劉徹派尚書令去石室查看,並沒有找到竇嬰口中的遺詔副本,於是武帝下令以矯詔之罪將竇嬰處死。”
“至此,曆經三朝的竇氏外戚,在朝中的勢力全部覆滅。”
聽到這裡,朱高熾好奇的問:“那道遺詔究竟是竇嬰偽造的,還是田蚡派人從石室之中盜走了副本?”
劉伯溫撫須笑道:“時隔上千年,景帝的遺詔是真是真假?早已無從得知。”
“世子覺得這份遺詔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朱高熾回答道:“景帝即位之時,梁王劉武入京朝覲,劉武同景帝劉啟是同胞兄弟又是竇老太太的小兒子。”
“民間有句俗語,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竇老太太多次暗示劉啟立劉武為皇太弟,景帝在家宴上,拉著劉武在老太太的麵前試探道:我百年之後,願意傳位於你。”
“席間,竇老太太喜出望外,幸得竇嬰出麵阻止,言明:高祖的江山,父子相傳乃是祖製。”
“這樣才打消了竇老太太想要兄終弟及的念頭,彼時,竇嬰被關在廷獄之中,已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偽造聖旨是抄家滅族之罪,死到臨頭,他沒有必要再把自己的家人拖下水。”
“學生猜測這道遺詔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景帝留給他的一道保命符。”
說到這裡,朱高熾老氣橫秋的長歎了一聲,“定是那小人田蚡在從中作梗,把景帝的遺詔變成了偽詔。”
聽完以後,劉伯溫笑容滿麵,連聲稱讚道:“你這個歲數能有這般獨到的見解,可見你的天賦異稟,遠遠超出了同齡人。”
說到這裡,劉伯溫的話鋒一轉,說道:“但是你還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學生不解,還請恩師賜教。”朱高熾拱手作揖,對著劉伯溫又是一拜。
劉伯溫笑著說:“隻是這竇嬰未必是君子,那田蚡也未必是真小人。”
朱高熾問道:“竇嬰在皇室的家宴之上,冒著殺頭的風險為景帝仗義執言,這樣的人也不能算忠臣嗎?”
劉伯溫輕輕搖頭,“竇嬰是個賢臣,但不見得是個忠臣。自從漢文帝賜死了舅舅薄昭以後,剛剛登基的景帝有意扶持竇家,來對抗劉姓諸王在朝中的勢力。”
“這個竇嬰就是竇氏一門的傑出代表,所以景帝四年,就任命為竇嬰為太子太傅,可以說竇嬰出言阻止立梁王為皇太弟,並非是完全出自公心,其中夾雜著不少私心。”
“所以哪怕是竇太後再三勸說,景帝終其一朝也沒有立竇嬰為丞相。”
“這是其一,其二是田蚡跟竇嬰之間的紛爭,與其說是兩人之間的私怨,不如說是前朝外戚與當朝新貴之間的權力鬥爭。”
“如果沒有得到劉徹的私下授意,田蚡又如何敢去結交劉姓諸王?”
“田蚡是當朝的丞相和國舅爺,於公於私,他都沒有必要再去結交藩王。有漢高祖劉邦的白馬盟誓在前,難道淮南王劉安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賞賜他田蚡一個異姓王不成?”
“那淮南王劉安正是劉姓諸王之中的代表人物,所以老夫認為他結交淮南王,是為了給外甥劉徹掃清道路。”
“借著劉姓諸王的力量,將竇氏外戚留在朝中的餘黨一掃而空,徹底清除乾淨。”
“所以竇嬰手裡的遺詔,哪怕是景帝親手所書,漢武帝劉徹隻能把它視為偽詔,才能名正言順的除掉竇氏在朝中的勢力。”
聽完劉伯溫的話,年幼的朱高熾感到三觀都被顛覆了。
朱高熾非常納悶,心想:被人陷害的竇嬰成了奸臣,甚至是權臣。而原本的奸邪小人田蚡成了一個大忠臣,這誰受的了啊?
不過仔細思考過後,朱高熾心中釋然了,心想:這個竇嬰,如果他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忠臣,又為何會在建元新政之初,和田蚡等人相交甚歡,又在兩宮之爭時,在劉徹和竇老太太之間反複橫跳呢?
說到底,終歸還是利益使然。不然也不會在竇老太太死後,漢武帝劉徹就在第一時間罷黜了他的丞相之位。
說白了,不就是嫌棄他這個丞相當的不稱職,有牆頭草的嫌疑嗎?
看到朱高熾皺著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劉伯溫笑著說:“說完了兩宮之爭,讓我們再來談談巫蠱之亂。”
朱高熾滿臉狐疑,問道:“既然田蚡是忠心於劉徹的臣子,劉徹又為何要逼死他?”
劉伯溫抿了口茶,說道:“古往今來,幫皇帝乾臟活之人,焉能有幾人能得到善終?”
“既然史書記載了田蚡是被竇嬰和灌夫的冤魂,鬨的惶惶不可終日,那他肯定是被鬼嚇死的。”
聽到這句不著調的話,朱高熾心想:“糟老頭子,我信你個鬼?要不是聽我娘提起過,我還以為前德慶侯,廖永忠的舌頭是被自己不小心咬斷的呢。”
說完,劉伯溫又想起了什麼,連忙補充了一句。
“當然,老夫說的是漢朝。”
朱高熾用力地點了下頭,“學生可以作證,恩師方才說的都是漢朝,跟本朝壓根就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聽到這話,劉伯溫露齒一笑,“大王說的沒錯,世子果然是一塊璞玉。真是孺子可教也!”
誇完了小胖子,劉伯溫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世子覺得一個王者在垂暮之年,他最擔心的是什麼?”
朱高熾皺著眉頭,思考了好一陣,回答道:“秦始皇和漢武帝還有唐太宗一樣,他們不惜勞民傷財,四處去求仙問道,就是想要長生不老。”
劉伯溫笑著問道:“那世子覺得這個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之法嗎?”
朱高熾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回答道:“羽化登仙和長生不死都是上古傳說,哪怕是三歲的小兒都知道人吃五穀雜糧,就免不了會生老病死的道理。”
劉伯溫笑著又問:“既然是三歲小兒都能通曉的道理,那這三位可以堪稱千古一帝的雄主,他們又為何要對生死看的那麼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