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春光明媚。
經曆過昨晚陳逸和“黑無常”廖毐廝殺後,敬業侯府內議論之聲絡繹不絕。
中院正堂內圍坐不少人。
不過先一步趕來的多是沒有官身的世家子,隻能三三兩兩的坐在外圈,談論的也是當下實事。
而內圈中人,除了王陽這位京都學府的高徒兼地榜第一外,僅有三位勳貴。
他們倒是想結交王陽,但看了看他的臉色都打消了念頭,自顧自的小聲的交談著。
一邊感歎昨夜裡那般神通境大能者移山填海、威能驚天景象,更多的是議論府外的“劍修聖地”以及陳家“一門三侯”。
“陳家三位侯爺出現,已是位極人臣,亙古少有的榮耀啊。”
“武安侯陳太平繼任侯位三十年光景,正直當打之年,如今還被聖上委以重任,在北直隸練兵,協防北雄關。”
“大兒子陳遠,因為生母周婉儀的關係,接任敬業侯之位,也算替周家延續血脈。”
“二兒子陳逸更加了不得,自出生後便有異象,抓周儀式上的頑劣,多是早慧引起,而在拜入太虛道宗後,便成為天下有數的一等一的天驕。”
“現今呢,府外那‘劍修聖地’也是由英武侯所造,日後在那裡學有所成的劍修,怕不是都得以‘學生’自居給他磕頭?”
“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朝堂才會在那裡設卡收取金錢,將‘師徒’情分扭轉成‘買賣’。”
“劉大人言之有理,這樣一來,那些劍修便不是拜師學藝,減少了對陳逸或者陳家的感激之情。”
“不得不說,當今聖上深謀遠慮啊!”
深謀遠慮?
王陽暗自撇嘴,若是深謀遠慮就不該賜給陳逸那份地契。
有那份契約在,陳家便是不去經商、收取封地庸租,也能獲得足夠壯大的天材地寶。
再加上天下劍修多有貧寒出身,陳家還可以借助那處“劍修聖地”擇優收入門下。
長此以往,隻要陳逸中途不隕落,陳家幾乎沒有衰落的可能。
王陽心中思索,暗道:
“這陳家本就是世襲罔替的武侯世家,如今因為陳逸所造‘聖地’得以壯大……”
“百年之後,陳家、陳逸等人對大魏朝便是‘尾大不掉’的禍害啊。”
王陽讀過《魏朝年紀》,曆史上曾經不止一次出現過“一家獨大”的局麵。
雖說那些家族最後下場多是慘烈,但每一次對朝堂、江湖都會造成惡劣影響,禍及數十年。
不是好事。
“哎?說起來,昨天除了‘黑無常’的事情,咱們魏朝還有一件大事發生。”
“你指的是河西府無量山封山之事?你不提醒,我都忘了這茬了。”
“兩位,如今可調查清楚那無量山因為什麼封山百年?”
“不知,昨日京都府發生那般大事,誰有心思關注河西府之事?”
本公子知道!
王陽聽到身邊議論,心中對陳家和陳逸威勢越發有些不喜。
昨夜他和謝東安、薑夜聽聞這件事後,就從曲池趕回了京都學府,自然從大先生那裡得知“無量山封山”原委。
——皆是因為陳逸單人獨劍登上無量山所致!
初聽此事,王陽很不理解。
那無量山傳承千年,宗門內有樓玉春、樓玉山等多位神通境大能者坐鎮,更有孤山道人這位老祖。
怎麼會讓陳逸這位初出茅廬的劍修天驕壓得封山百年?
但在聽過大先生詳細講述後,他方才明白,無量山封山除去陳逸拜山挑戰的緣由外,更多的還是他們自身的問題。
王陽還記得大先生後麵的教導:“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百年、千年的傳承,重要的並非功法,而是本心易變。”
“不僅無量山,京都學府、朝堂乃至其他世家宗門等,大都會遇到同樣的問題。”
“而這便是他們出現衰落的根本原因,什麼後代天資、品性等都不算大問題。”
王陽對此深感讚同,就如他方才所想。
陳家因為“劍修聖地”得以壯大,更有陳逸這位神通境劍仙庇護,遲早會對整個大魏朝造成影響。
便在這時,從外間匆忙走來一位身著華服的中年人,剛找到位置坐下來,便朝周遭幾人說道:
“出事了!出大事了!”
旁邊幾位早到的世家子狐疑的看著他:“迅哥,什麼事讓你這麼緊張?”
“對啊,你先前不是說要和吳家、鄭家他們一起來嗎?怎麼現在就你一人趕來,他們呢?”
來人神色凝重看著幾人道:“我要說的就是他們兩家。”
“方才我去吳家找爭鳴,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麼?”
“迅哥,你就彆賣關子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兩家怎麼了?”
那名叫迅哥之人沒再遲疑,語氣嚴肅的低聲道:
“今日他們兩家的小子,就是在京都學府的那兩位,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你說的是吳家的吳用和鄭家的鄭新才?他們得罪誰了?”
“是啊,他們不是都待在京都學府嗎?便是得罪了人,有幾位先生看著,應也沒多少影響。”
“據我所知是這樣,先前有人得罪了瑾瑜公主,三先生還親自出麵調解,隻讓那名學員道歉了事。”
“這次不同!”迅哥歎了口氣道:“那兩個小子得罪的不是彆人,而是剛剛被聖上冊封的英武侯!”
聞言,周遭幾人對視一眼,臉色說不出的驚訝。
“迅哥,你確定是英武侯?他,他怎麼會在京都學府?”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爭鳴隻說他們家吳用和鄭、孫兩家的小子,在學府內說了什麼話,讓英武侯聽到了。”
“然後那英武侯不僅打傷了吳用,還勒令三家長輩明日前往陳府,要,要他們……”
見他吞吞吐吐的,幾人焦急問道:“要讓他們賠禮致歉?還是什麼?”
迅哥搖了搖頭,臉上仍舊有些驚懼的說:“那英武侯讓他們三家長輩在陳府外跪滿三天!”
“還說若是不答應或者跪不滿,就要讓他們三家從此消失!”
此話一出,周遭瞬間沒了聲音。
不僅迅哥所在的桌上幾人,便是鄰近的幾桌之人都扭頭看著他們,臉露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內圈之中,心神籠罩敬業侯府內外的王陽皺了皺眉,卻是揚聲問道:
“迅哥是吧?你所說之事,學府內幾位先生可清楚?”
他們京都學府的學生,什麼時候輪到外人插手教訓了。
彆說隻是幾句話,便是比鬥挑戰或者衝撞了英武侯陳逸,他也不該這樣折辱學府學生吧?
那位迅哥聽到聲音看了過去,瞧見他的模樣,回想片刻認出他的身份,當即起身行禮道:
“學生見過王陽大學士。”
王陽擺了擺手道:“你還沒回答我,英武侯如此行徑,學府幾位先生可知道?”
迅哥不敢怠慢,忙回答道:“英武侯責罰三家之時,大先生就在當場。”
王陽一愣,光潔如玉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原以為學府先生不在,那些學生礙於英武侯威勢才會如此緊張。
卻是沒想到不僅有先生知曉此事,還是他的老師——京都學府身份崇高的大先生林中客!
“大先生如何說?”
“據吳家小子說,大先生不僅沒有回護他們,還讓他們轉告家裡人,英武侯所說也是他的意思!”
“這樣嗎?”
王陽若有所思的不再看向他們。
他對陳逸略有微詞,但對大先生卻是極為了解。
既然連先生都認為那幾人該罰且家族內長輩要去陳府請罪,那他們必然犯了大錯。
此刻在場中人,不止他這樣想,便是迅哥鄰近的幾人也都如此認為。
“定是吳、鄭、孫三家的小子做錯了,惹惱了英武侯!”
“不然大先生不會站在英武侯那邊!”
迅哥苦笑道:“若是如此也就罷了。爭鳴告訴我說,吳用幾人隻是言語衝撞了陳家三小子陳凡。”
“他們並未直接惹到英武侯啊……”
“嘶!”
“當真如此?”
“隻因為吳用等人言語衝撞了陳凡?那,那……英武侯這般責罰是否有些……”
“太過分了!”
聽到這裡,王陽臉上神情已是有了幾分怒意。
看來他先前所想沒錯,這陳逸以及他所在的陳家對魏朝絕非好事!
不論他自身天資如何、武道修為如何、身份地位如何,也不該如此霸道行徑。
隻因為言語衝撞,他就讓人跪在三天,不答應還要滅人滿門……
他這樣的做法將朝堂律法、江湖道義置於何處?
不過在場中人聽到王陽的話,卻是少有人附和,尤其是和吳、鄭、孫三家身份地位相當的世家子。
他們不是王陽,沒有一位大先生作為老師,所在家族更沒有能抗衡陳逸的天驕。
便是對此事義憤填膺,也都不敢多說什麼。
“迅哥,那幾家打算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
“爭鳴說,那三個小子的父親明日一早就會跪在陳府門外謝罪……”
聽到這裡,眾人心驚之餘,都在想著陳逸這般霸道做法如何得到大先生支持?
除了這點疑惑外,另外一個想法便是——引以為戒!
沉默片刻。
迅哥搖了搖頭,歎息道:
“諸位,今日我等是來慶賀陳遠繼任敬業侯,還是回歸正題吧。”
“對對……周府今日熱鬨,等幾位大人來到,咱們還得去見禮才是。”
“看這番光景,隻怕午時前不會開席,估摸著還要等到皇極殿內散了早朝,那幾位才會趕來。”
“左右無事,等吧。”
“周府備的這些點心、茶水都不錯,嘗嘗看。”
見眾人仿若沒有聽到先前之事的樣子,王陽隻覺得胸中憋了一口火,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