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京都府外的衛城中,卻不像長樂、永年兩縣那般的喧鬨。
即便這裡麵積甚大,各處武侯、將軍等宅子眾多,但是作為駐紮衛戍的軍營,將士們每日隻顧練兵,幾乎沒有閒聊時間。
這一點,便連剛剛來到這裡不久的陳遠也清楚。
當然,他本身性子也屬沉悶,並不喜歡熱鬨。
在來到軍營之後,他便投身在練兵和學習兵法中。
間隙時辰,陳遠還會讓老管家沉屙找來仇龍等人,為他講解行軍布陣之法,以及對北麵妖庭的防備方式,多是些道門陣法和兵士守衛之法。
也因此,他方才清楚,千年來北雄關上遭遇的大大小小的戰事,加在一起足有萬餘,幾乎每年妖庭都有十多次南下扣關的征伐。
隻不過其中多數都是零星的妖將帶著數量不多的妖魔前來,像三十多年前那次風月妖皇扣關戰事,並不多見。
就如同此時此刻,北麵妖庭就派遣妖魔南下。
雖說都是下三品的小妖,但它們數量之多,堪堪達到百萬。
若不是其中多數都是搖旗呐喊,前來觀看與魏朝廝殺場麵的小妖,隻怕武安軍也會趕到北雄關。
“妖庭這般頻繁的襲擾,泰山軍的傷亡如何?”陳遠問道。
“每次一萬多小妖魔來襲,傷亡不大,泰山侯足以應對。”
仇龍身形比之陳遠還要高壯,便是坐在低矮的太師椅上,也比陳遠高出一頭。
他正了正神色,回答道:“從我等抓來的妖魔口中得知,妖庭將這稱之為‘躍龍門’。”
“就如我魏朝練兵一樣,凡是能登上北雄關並活著回去的妖魔,便會得到妖庭的培養。”
“躍龍門……”
陳遠自然聽過鯉魚躍龍門的典故,但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妖庭有著這樣選拔妖魔的方式。
“侯爺有所不知。”仇龍繼續說道:“妖魔的修為提升可以通過妖氣催生,但受限於妖魔血脈,多數妖魔便是使用血核也無法提升太多。”
“加之妖魔眾多,十萬大山中每年成千上萬妖魔新生,妖庭才會用這樣的方式選出有用之才。”
“否則,單是這些新生妖魔的消耗,便能拖垮那片十萬大山。”
陳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妖庭的生存環境比之魏朝境內惡劣一些。
即便十萬大山幅員遼闊,但妖魔同樣會餓,會有一定的消耗。
幾十年或許看不出來,千年、萬年時間過去,隨著修為高深的妖魔出現,遲早會讓十萬大山變成一萬大山的。
“能想出這種遴選方式的妖魔,倒也聰明。”
仇龍剛正的臉上露出些笑容,說道:“侯爺說的沒錯,千年前的妖皇乃是一頭白狐妖,其智謀不亞於儒門聖人。”
“不僅解決妖庭難處,還能借此消耗我魏朝的戍邊將士,一舉兩得,著實厲害。”
見他誇讚起來,旁邊的沉屙輕輕敲了敲桌案,淡淡的說:
“侯爺想聽的是戍守北雄關之法。”
仇龍笑容一凝,訕訕的點了點頭:“大人說的是,屬下扯遠了。”
“其實侯爺無須擔憂,北雄關之上有詳細的應對妖庭之法,一應陣法、器械、符篆等物都齊全,隻要不出關,幾乎不會出現傷亡。”
陳遠眼眸注視著兩人,清冷開口問道:“如祖爺爺那般十分少見?”
仇龍麵色微變,看了眼沉屙,見他不做反應,便硬著頭皮說:
“之前幾次屬下並不清楚,但上一次屬下跟隨老侯爺戍邊,那傷……傷亡實在太過刻意。”
“刻意?”
“並非屬下一人這麼認為,隨行的監察司中人、宗門前輩等都能看得出來。”
“老侯爺幾次命令敬業軍出關與妖魔廝殺,還說這是學妖庭的‘躍龍門’之法,隻有活下來的人才會有未來……”
仇龍拱了拱手,黑著臉道:“侯爺見諒,屬下勸不住!”
陳遠不作回應,神色更沒有一絲變化。
沉默片刻。
“繼續講吧……”
便在這時,堂外傳來一道颯爽的女聲,“侯爺,屬下有事稟報。”
陳遠皺了皺眉,看了看自覺起身行禮離開的沉屙和仇龍,開口道:
“進來說。”
“是。”
便見魏瑾瑜一身護衛軍裝,努力學著軍士模樣,跨步進來行禮道:
“侯爺,府外有人求見,說是與您有約。”
陳遠想都沒想,更沒看向她,低著頭看著手中的兵書道:“不見……”
話剛出口,他頓了頓抬頭看向魏瑾瑜問道:“來人可說了身份?”
魏瑾瑜見他看過來,偷窺下的柔美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道:
“回稟侯爺,那人應是羽化仙門之人,穿著一身霓裳道袍。”
陳遠眼神略有變幻,擺手道:“讓他進來吧。”
魏瑾瑜剛要轉身離開,就聽陳遠繼續吩咐道:“通傳之後,你去找一下沉屙,讓他為你準備一間廂房。”
“是,侯爺!”
魏瑾瑜心中一喜,連忙躬身行禮,絲毫不覺得自己公主的身份對陳遠行禮有什麼不對。
“……”
陳遠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腦海中浮現前些天,他再次受到絕刀影響的那一天。
當時那個懷抱就像淩師姐那樣……
或許是這樣的原因,陳遠最終同意魏瑾瑜進入營地並擔任他的護衛。
不過,他也明確表達了對聖上賜婚的不接受。
但似乎處於莫名開心狀態的魏瑾瑜並沒有聽到他的話,隻回了“好的好的”。
額,這與陳遠所想中的不一樣。
沒過多久。
一身霓裳道袍的陸放施施然走了進來,笑著看向堂中的陳遠,打量一番後,笑著說道:
“多日不見,侯爺風采依舊啊。”
陳遠麵色平靜的看著他,冷淡問道:“距離你先前所說的那件事還有一天。”
陸放輕笑一聲,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上卻有一雙與年齡極不相符的陰鷙眼眸。
他沒有急著回答,自顧自的走到太師椅上坐下來,轉而道:
“方才那位是咱們魏朝的十四公主吧?”
陳遠低下頭看著桌案上的兵書,語氣一成不變的說道:
“你不是魏朝中人,‘咱們’的措辭並不合適。”
陸放一怔,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從這個角度回答他的話,啞然失笑道:
“算了,本座來這裡並非為了和你討論魏朝和公主之事。”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陳遠微微抬頭,額間銀白的長發遮住眼睛上沿,看向年輕道人:“好。”
“好消息是‘極淨天’的法會提前了,今晚子時一刻,你便能見到‘將軍’。”
陸放麵上露出一抹笑容,饒有興趣的盯著陳遠,想看看他聽到消息會是什麼反應。
出乎他預料,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