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妘心中也有了些考量。
她即便是個居於天子腳下的普通百姓,也難說能求見到禦醫頭上,更不要說還是請禦醫來醫有違逆皇帝之心的阿垣。
但也是在這時,她想到了裴涿邂。
她本以為與之再無糾葛,卻沒想到在這種時候能想到的,竟隻有裴涿邂一個。
捫心自問,她算不得是個多無私磊落之人,她明知道不該如此,卻又控製不住想用她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將阿垣的命留下來。
“妘娘,不必為難。”
阿垣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肅色看向她:“人有專長,能進太醫院之人定是有自己的本事,但也並非是所有的病症都能醫,並非是我想尋無門,而是尋太醫也是白費力氣。”
這話算是將蘇容妘心中最後一絲盼頭都壓滅,她垂著頭,覺得眼眶又有些酸澀起來。
沈嶺垣知道他這話對妘娘來說意味著什麼,但他不能不說,將不容更改的事實擺在麵前,在寂靜屋中同她一起感受命不由己的傷懷。
他扯出一個笑來,也不知此刻妘娘的視線落下何處,能不能瞧得見。
“莫要難過,人各有命,總歸是不好強求的。”
蘇容妘壓抑著的情緒,終是控製不住在此刻崩泄:“什麼人各有命,什麼不好強求!你的命就是年少早亡,我的命就是年少守寡嗎!”
沈嶺垣沉默下來,被拉著的手因她低聲啜泣而連帶著顫抖。
哪有人能麵對生死時,真的做到坦然無懼?
他掙紮過,努力過,最後一次次證明所有的掙紮努力皆為徒勞。
此刻拉著的手不知何時會永遠鬆開,他想開口安慰卻又無從說起,沉默良久,他啞著聲道:“其實你我未成婚儀,還不算夫妻,你並非是守寡。”
蘇容妘聲調陡然變化,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一遍!”
沈嶺垣無神的雙眸亦能感受到其中痛色,但他麵對妘娘一貫都是笑著的:“妘娘,待我走了,你若是有心悅之人,想嫁便嫁罷,不必顧慮我。”
他一句一句,聲音清清楚楚地往蘇容妘耳朵裡鑽:“回憶從前,你我二人不曾有齟齬分離,如今我命不久矣身負重擔,你也不曾棄我不顧,你我都努力過,閉眼前隻道一句世事無常,隻有遺憾並無後悔,這便夠了。”
蘇容妘眼眶酸澀到發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終是積攢不得,順著鼻梁滴落而下,不知砸在了何處。
“既然你說未成婚便不是夫妻,那我們成親罷。”
她說的堅定又決絕:“我知此處不方便大操大辦,當初我費勁繡的嫁衣與蓋頭也早不知去了何處,那便一切從簡,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拜了天地,就算是禮成。”
沈嶺垣麵上難得出現怔愣的神色,亦是讓蘇容妘在如今這種遍地是苦的情形之下,還能牽一牽唇。
這是他們當初數著日子盼著的成親,當初連分彆幾日都扛不住,擔心壞了規矩隻能隔著門窗說上幾句話,一切禮數都在守,一切規矩都在遵,最後卻是換來匆匆一個拜堂。
他張了張口,蘇容妘卻直接將他打斷:“不許說不行!”
“不是不行,是不能太倉猝。”
沈嶺垣將她的手拉緊:“明日叫人去算一算日子,再扯二尺紅綢,勉強算是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