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照例被含羞帶怯的宮女塞了幾件手絹荷包,更有大膽者趁著路上無人直接扔給他一件大紅兜肚。
“姑娘,這——”啟煥又氣又無奈地提著這塊份量不小的“燙手山芋”,眼看著那大膽宮女捂著臉跑遠了。
他這一回頭,一直偷偷跟在他後麵的那個宮女慌忙向陰影處閃了一閃。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很遠,一直到了啟煥住的賞明宮,見前後無人,啟煥忽然轉頭微笑著喚那宮女過來。
“姐姐也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嗎?”少年耐心地站在原地等著那宮女艱難地走上前來。
煥兒沒有認出我?我邊向前走著,內心無比糾結。
要是讓他知道父王要拿他的命去換他們的造/反大計,孩子該有多傷心呐…
要不然,我就隨便編一個理由,說娘親是來看他的?這樣萬一事情還有轉圜餘地,總不至於傷了他們的父子之情…
萬分煎熬地挨到了啟煥身前,我將頭浸的極低,強忍著淚低聲囁嚅道“永安王殿下,奴婢…”
“娘。”
啟煥卻一把將我擁進懷裡。
“煥兒!”
聽到這一聲“娘”,我的情緒一下子決了堤,頃刻間已是泣不成聲“我的好孩子…”
“娘親彆哭,我在宮裡一切都好。”啟煥柔聲哄勸著母親,用手指輕輕拂去我頰上淚痕“娘親看兒是不是長高了?”
十七歲少年的肩膀已經足夠寬厚,襯的懷中的母親都有些小巧玲瓏了。
“我的煥兒長成大小夥子了。”我這才想起抬眼好好端詳兒子一番“可真像你爹爹當年…”
像極了當年我愛慕的那個英俊瀟灑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是爹讓娘進宮來,告訴我可以開始行動的嗎?”啟煥忽然湊到我耳邊不著痕跡地悄聲問了一句。
“什麼?”我一時沒有搞清楚狀況“你和…和你爹爹有計劃?”
“爹爹沒有告訴娘親?”啟煥眼中閃過一瞬的錯愕,但旋即明白過來“那一定是王府裡出了奸細,爹不方便把實情告訴娘親。”
“內奸?”我越聽越茫然,蹙著眉頭眨著眼睛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一股火就直往腦門上湧“好你個蕭承煦!竟敢耍我!”
“娘親!”啟煥忙低聲提醒她道“爹爹一定是怕把真相告訴娘親,娘親演出來的反應就不會這麼讓人信服了。”
“現在賢貞太後就藏在那片樹林後麵看著我們。”啟煥微不可查地向我使了個眼色“娘親現在還能向剛才初見到我時哭的那麼悲痛嗎?”
“我…”我緊張地想擠出幾滴眼淚來,試了好幾次也沒成功。
“我一想到你和你爹爹已經有盤算了…就…哭不出來了。”我嚇得冷汗都冒了出來“這可怎麼辦…”
“所以爹才不想那麼快就把真相告訴您。”啟煥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悄聲安慰道“距離很遠,隻要讓她聽到我們說什麼就行。”
賀蘭茗玉遠遠地站在樹叢後看著低下頭幫母親擦淚的啟煥。
她剛開始是很難相信蕭承煦會為了反抗他兒子而不惜放棄自己的兒子,可當下她不得不相信了。
我自己秘密進宮來找啟煥,哭著說會想辦法救他出去。
那就是蕭承煦不同意救兒子。
她的心裡冷笑一聲。
就像當年哥哥為了雍臨的未來讓她嫁給蕭承睿,就像蕭承睿為了他的將士而舍棄她一樣。
在男人心中,自己的事業永遠是最重要的。
隻有母親,才會願意為自己的孩子奮不顧身。
我孤注一擲潛入宮中搭救啟煥,就是蕭承煦謀反之心昭然若揭的最好憑證。
“蓁兒,立刻傳召宰相李文程和神武軍喬統領。”
“茗玉,你這是要…”淩蓁兒也聽到了剛才母子二人的對話。
“為了讓啟元坐穩這個皇位,這是非逼我與承煦,針鋒相對了。”
我才跨出宮門,就見燕王府的馬車等在宮門前。
蕭承煦走過來戲謔道“見過永安王了,紅秀姑姑?”
我忌憚著宮門口人多眼雜,一上車就一口咬上蕭承煦的肩膀。
直咬的自己牙都酸了,蕭承煦還是端坐著一聲不吭。
“蕭承煦!”委屈的淚從我眼中大顆大顆的掉下來“你憑什麼騙我!你當我是傻瓜嗎?都不肯跟我說實話,害我,害我被耍的團團轉…”
“今日內奸捉到了,假消息也遞出去了,娘子功不可沒。”蕭承煦湊上來想要吻去我頰上的淚珠,被我氣哼哼一把推出老遠。
“拿我最心疼的兒子騙我!蕭承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我一把揪住蕭承煦的耳朵毫不“憐香惜玉”地擰了個圈“還說什麼我功不可沒,我看你今天是活罪難逃!”
幾乎就在豫王蕭承軒要率領狼鷹象三營進駐永安城的同時,一道懿旨傳到了燕王府。
欽天監上疏雲,今年不宜大興土木,永安城修建夏宮之事,應暫緩施行。
若攝政王仍執意率三營開進永安城,京畿道駐防和左右神武軍將奉太後之命,接受攝政王三營事務。
一股急火湧上來,承軒又捂著胸口急咳了一陣。
“怎麼好像比前些日子咳的還重了?你義女之前給你開的藥,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蕭承煦蹙著眉頭關切地看向他。
“哥,我——”蕭承軒心虛地轉了轉眼珠“你就彆婆婆媽媽管我這些事了!”
“不管你我管什麼,我最近閒得很。”蕭承煦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你義女和你侄女最近都忙,你嫂嫂還正因為上次的事跟我置氣,以後每日督促你喝藥多休息的任務交給我,也不是不可以。”
“哥,你沒看到這道懿旨嗎?!”蕭承軒現在真是不知道他哥腦子裡成天在想什麼“賀蘭茗玉現在已經步步緊逼了!我們難道就坐以待斃嗎?”
“誰說我要坐以待斃了?”蕭承煦一臉輕鬆地望向何邵勇“欽天監隻說不可大興土木,建城要等到明年,可咱們的兵馬仍可調往永安城。”
“就是這個意思。”蕭承煦欣賞地朝何邵勇點點頭。
“等等?”蕭承軒還是沒大弄明白“哥你這倒不是坐以待斃,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這懿旨上寫的明明白白,要是咱們執意要調兵永安城——”
“這時候就看出為自己擇一門好親事的重要性了,”蕭承煦語氣不慌不忙,神色中竟還帶著點兒得意“你哥當年娶你嫂嫂的時候就是有遠見,知道有朝一日——”
“得得得得,”承軒嫌棄的直擺手“你這話說給何邵勇聽聽還行,我還不知道你當年是怎麼回事兒?”
“蕭承軒,你是不想看我好了是不是。”蕭承煦臉色一黑,惡狠狠橫了他一眼“來人呐,快去把藥給豫王煎上。”
一個侍女匆匆走進領了旨,正要退下去的時候,蕭承煦又彆彆扭扭叫住了她。
“東西給王妃送去沒有?”
“回殿下的話,已經送去了。”那侍女誠惶誠恐地點了點頭。
“她收下了?”
“收下了。”
“那…她消氣願意見本王了?”
侍女瞬間麵露難色,苦著臉搖了搖頭。
蕭承軒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幸災樂禍什麼!”蕭承煦懊惱地翻了個白眼,強行調整好表情嘴硬道“不愧是我蕭承煦的女人,就是有定力!”
映淳大搖大擺走進正緊鑼密鼓打點行裝,為開拔做準備的神武軍大營。
一個守門的衛兵正要架起長槍上前攔住她,他旁邊的戰友趕忙在他背後敲了一拳悄聲提醒道“沒點兒眼力!這是武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