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嗎?”清明想了想,“怎麼說呢...挺俊朗,也就比我差一點點,還很會打仗,我第一次見到大人的時候,就是他奔襲臨安,後來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像做夢,那麼多人平不了的叛亂,不知道怎麼到了他手上就變得那麼容易...還有就是有時候挺讓人害怕的。”
“害怕?”
“對啊,老爺子你是沒見過大人發火的樣子,他總說我下手太黑太狠,可大人發起怒來才真是血流成河啊。”
“我沒有見過那一麵,但我現在隻看到十萬流民因為他得到了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所以說大人很矛盾啊,”清明說,“總覺得他有兩個模樣,一麵溫和,一麵像把刀子,可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想,那些大事果然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到吧。”
一旁的夏至看了他一眼,眼神大概是想表達“沒心沒肺的廢物早點閉嘴吧,這麼在背後編排大人你是真的不怕被吊起來抽麼?”
“很多人都會有兩副麵孔,甚至有些人還會更多,”盧何說,“比如一般的大人物,支持他的,就展露出溫和;反對他的,就露出殘暴的那一麵。”
“那大人應該會比他們好一點。”
“我也確實覺得他好很多,或許這跟他還年輕也有一定的關係,”盧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笑道,“從他進入河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妥善安置流民時,我便知道你家大人是個有心的人。”
“沒心早就活不成了。”
“可有時候沒有心,反而會活得更容易一點,經略河北,其實要考慮的並沒有那麼多,安穩地方,打退遼人,積弊什麼的可以不用去管,也算是對朝廷有了交代,至於拉攏地方大族實施改革之類的,就更是吃力不討好,因為比起被他維護的人,利益受到損失的人更多,地位也更高。”
“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大人有點給自己找麻煩。”
“但看到這數萬流民回歸故土,並且擁有了迎接新生活權力的情形,總還是讓人有一絲動容的,”盧何說,“他不是隻想對天下人有個交代,他是真的想讓天下人過得好一點起碼現在是這樣。”
他靜靜地看著那些流民臉上浮現的喜悅與向往,想象著數月前他們背井離鄉的失魂落魄模樣,沉默下來。
“你覺得這數萬因為你家大人才能活下來的流民,以後會怎麼看待你家大人?”他問。
清明甩了甩馬鞭,想了想:“怕是要立生祠哦。”
“他的功績也確實配得上,但過度的神化很容易導致極端的後果。”
“老爺子,這話就有點難懂了。”
“比如說,如果你家大人有一天想做一些在其他人看來不太合適的事,而這些因為他才能活下來的流民,乃至以後在他改革中獲利的河北無數百姓,他麾下的那些將領,被他提拔的官吏,會不會堅定地站在他身邊?”
“應該會吧。”
這就對了。
不,甚至還可以更極端一點,比如有些事他或許不想去做,但他手底下人想,甚至他治下的百姓、官員也想,那麼到底做不做,就由不得他了。
而且年輕時的顧懷,和十年後的顧懷,從某種意義上說,會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或許顧懷自己也沒有察覺到,有些事情,已經在悄無聲息地開始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