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在生氣,而氣總會有消的一天。”
“也有可能,他遠比您早意識到我剛才說的那些,”夏則說,“就這一點,其實我對他的印象產生了許多改觀,起碼他沒有用以往的事情來要挾你離開,而是尊重了您的選擇。”
莫莫沉默下來。
她當然知道翹家之後,曾經在山林裡一同穿行的那兩年就再也不可能回來,但她也不相信事情真的會發展成夏則口中的那樣,各為其國,漸行漸遠。
見她像是個倔強的小孩子一樣不願意承認這點,夏則無聲地歎了口氣,轉移了話題:
“在出兵這件事上,西夏是責無旁貸的,這既是為了響應大魏在北境的攻勢,也是為了替西夏求得一線生機,西夏的國力如今還很弱小,但隻是苦於沒有更大的生存空間,遼國上京道有豐美的草原,也有大片耕地,遼國的大軍必然會被吸引在北境,所以西夏要麵對的,隻會是遼國上京道的四萬駐軍,以及遼國西北路招討司各個部族組成的部族軍。”
他停頓片刻,繼續說道:“...也許還會有遼國的西域軍,這樣一來,壓力還是很大,所幸魏國有兩萬駐軍在城外,如果他們配合行動,這一仗還是能打的,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是魏國能不能在北境撐住,如果他們輸得太慘,西夏也會被連累。”
“打仗的事我不懂,但我相信顧懷,”莫莫說,“你曾經說過收複舊都不是西夏的立國之戰,那麼就是這一戰了?”
“是,所以這一戰西夏不僅不能旁觀魏遼廝殺,以此坐收漁利,反而還要拚儘一切在西線為魏國減輕壓力,隻有讓魏遼來到勢均力敵的平衡上,而不是現在這樣遼比魏強,西夏才有一線生機。”
“我需要做什麼?”
“一場大朝會,”夏則輕聲說,“一場向所有人宣布,複仇時刻即將到來的大朝會,糧草、兵員、器械交給大臣和將領,陛下,西夏的人心,儘係於您。”
“看來我還是什麼都沒學會,”莫莫輕歎一聲,“不然我就能做更多事情了。”
“有臣在,總還是可以容陛下慢慢學的,”夏則笑道,“而且我相信,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他行禮告退,腳步聲逐漸走遠,安靜的書房內,莫莫收回視線,落在眼前那寫了許多次,可每次都悄悄藏起來沒有寄出去的信上。
她想顧懷,很想很想。
她總是在夢裡看見曾經走過的路,回憶起顧懷擁著她入睡的那些夜裡,顧懷的呼吸和溫度,她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自己做了不一樣的選擇,是不是就能陪在他身邊,陪著他繼續一起走過更多的地方,而不是在千裡之外的西北,成為另一個帝國的女帝。
隻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做了選擇,就要承擔後果,顧懷離開時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她有過很多次想要寫一封信過去,可每次寫到後麵,總是會默默折起那些不好看的字跡,然後輕聲跟自己說:
“他看不進去。”
“再等一等。”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你也在鬨脾氣,因為他越走越遠,他看到了太多你們沒有一起經過的風景,他成為了曾經隻能在他的故事裡提到的人,而你卻隻是個不識字的小侍女?”
莫莫對著自己,輕輕問著。
“還是說,你害怕有一天所有人都隻看著他身邊的那個比你漂亮,比你溫柔,比你知書達理的女孩子,卻沒有人看你?”
“你已經鬨過一次了,為什麼還要再鬨一次?”
書房裡安靜了下來。
那個總是越來越習慣出現在所有人麵前,越來越有女帝樣子,一襲宮裝不再是黑瘦小侍女的莫莫,卻怎麼也找不到問題的答案。
就像是翹家之後,迷了路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