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外圍拉起了警戒線。
有人被殺害、有人陷入瘋狂,數次傳來爆炸的響聲,碎石煙塵彌漫在樓道間,接到報警電話後趕來的警察們,邁著謹慎小心的步伐踏入這棟被黑暗籠罩的樓房內。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起事件已經被人提前解決了。
……
岑冬生坐在遠處的人工湖附近的亭台樓閣,宋雨棠扶著欄杆望向遠處,熟悉的那棟宿舍樓,如今就跟戰火紛飛地區內的建築物一樣,夜色中能看到淡淡的煙塵彌漫。
離塌了的水平距離有點遠,但幾乎和危房沒區彆。
她忍不住長歎了口氣,李慧珊學姐死去的那張臉,深深地烙印在她腦海裡,時不時就在眼前閃回。
比起為關係陌生的同學感到悲傷,她有的更接近於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這人的死相太過淒慘,甚至已經到了滑稽的程度。
“你和那個叫李慧珊的人很熟悉?”
背後傳來同齡男生平靜的問話聲。
“不,以前都不認識。”
宋雨棠轉過身來,看到他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
身為容貌身材俱佳的年輕美人,她這輩子最不缺感受的就是“他人的注視”,無論來自同性還是異性,無論是偷偷摸摸地看還是正大光明地瞧,無論其中蘊藏著何種情感,嫉妒抑或情欲——
但對方的眼神確實不一樣,是一種仿佛要將自己的全身剝離乾淨、看到內裡骨架的探究,他偶爾會朝自己露出溫和的笑容,可眼睛卻像是在看著隔著遙遠時空距離的另一個人。
“所以,你現在這副失落的心情,隻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真的死去?”
宋雨棠默默點頭。
“那麼,你得開始習慣。”
青年的語氣不算嚴肅,話語本身卻冷得沒有溫度。他並不是在提醒她這個世界有多麼殘酷,而是在告訴她這個世界的真麵目本該如此。
你既然已經踏入其中,便再沒有回頭路——她聽著從湖麵而來的夜風在耳畔輕吟,一時間恍惚,抓著鐵欄杆的手掌不自覺握緊了。
……
岑冬生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忽覺有些熟悉,想起了從前。
第一次接觸鬼怪,是在什麼時候?具體經曆的情景,已在隔了一世的記憶中變得模糊起來,像是被水浸泡過的老照片。
那時候的自己更淒慘,毫無征兆地,災難就那麼降臨了。沒能僥幸遇到好心的咒禁師出手保護,他除了躲就是跑,就跟恐怖片裡的普通人一樣,對周圍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對未來陷入深深的絕望。
當時鏡中照出的那個青年死氣沉沉,深陷的眼窩,漆黑的眼圈,胡子拉碴,渾渾噩噩地掙紮求生。
他不像宋雨棠那樣,能幸運地發掘出體內潛藏的力量。
一直到統治局出手,讓天海市重新恢複安定秩序,他才得以回到城市,之後和彆人一起參與咒禁師資格測試,得到了一個不上不下的成績,加入統治局的一線……這麼一來一回,就耗費了一年以上的時光。
“你彆覺得我殘忍。”
他說。
“不,當然不會。”
宋雨棠將手捏緊了,放在胸口,她已經下定決心,任誰看到那幅死狀都不會無動於衷,她絕不希望淪落到那幅德行,也害怕自己的家人、重要的朋友會遇到邪祟的侵襲。
為了改變無力的現狀,她隻能一條路能選,就是正式躋身咒禁師的一員,然後提升自己的實力。
而在此之上,最重要的是——
“岑同學,我想……拜你為師。”
她要抱緊眼前這根大腿。
……
夜風颯颯,吹起女孩身後的馬尾,輕輕搖曳。
宋雨棠將手放在胸前,神色認真誠懇,瞳孔中透著希冀和懇求。
這姑娘不太擅長掩飾自己的心思,可以說,岑冬生將她的心路曆程看在眼裡。
雖然早就猜到了她的選擇,但能如此快地下定決心,也算是形勢所迫。
岑冬生笑了笑,主動權的確落入了自己手中……因為他和對方不一樣,一點兒都不急。
在他眼中,宋雨棠其實已經比絕大部分人都要幸運,光是甲等命禁,就能讓她順水乘舟地成長為咒禁師中的精英;更何況,她現在又遇到了自己。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兩月之隔,眼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岑冬生心中感慨,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彆人眼中的大腿。
“……岑同學?”
見他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表情肉眼可見地不安起來。
“宋雨棠,你很快就能變得獨當一麵的。”
他說。
“是,是嗎……?”
“當然,你有這個天分,所缺的無非是勤學苦練。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宋雨棠雙眼一亮,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他始終沒有正麵回答,再加上那幅遊刃有餘的態度,將她的心思完全勾引住了,這一上一下的,讓女孩的心臟怦怦直跳。
“這麼說,您是答應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還叫我同學嗎?”
“我知道了……”
宋雨棠深吸一口氣,念出了那個稱呼——
“師父。”
“哎。”
岑冬生點頭應下。
意外的還挺有成就感的嘛。
當哲人王的弟弟,當平等王的哥哥,如今是當禁師協會封麵女郎的老師……
不同身份,帶來的感覺也有所不同。
隻是,看對方的神態,顯然還是對稱呼不太適應,對彼此間的關係感到害臊。
這一切的結果是他在刻意引導對方,讓同齡異性當徒弟,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點奇怪,但這就是岑冬生得到的最優解。
現狀是,二者在實力上並不對等;目標是,由他引導她成長為獨立的咒禁師,而她則成為他的幫手。
他需要把握關係中的精確尺度,讓她願意聽自己的話,又能維持密切聯係,同時又不是單純的上下級,而是兼具利益交換與情感聯絡。
思來想去,唯有師徒關係才能滿足。
“那個……是不是需要什麼拜師儀式?”
宋雨棠又問道。
她這兩天一直在搜索這方麵的資料,算是自己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了。
按照傳統規矩,一拜祖師、拜保護神;二行拜師禮,一般是師父師母坐上座,徒弟行三叩首之禮,然後跪獻投師帖子;三是師父訓話,講講接下來師徒生活中要注意的事,立下規矩……一般都會有這麼個流程。
本來稱呼就很古怪了,要是真照著來一套,肯定會變得更奇怪。但宋雨棠已經下定決心,為了抱緊大腿,這種心思早就顧不上了。
“再說吧,我並不在乎這種儀式感。”
岑冬生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宋雨棠用手掩著嘴巴,悄悄鬆了口氣。
“但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