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練過?”
“是啊,真是一段無聊的回憶。”她說,“可惜那時候的我還小,需要依靠聽話的偽裝,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我是個值得期待的‘乖孩子’。”
繞過影牆,咒禁師們微不可查的腳步聲在大理石地麵上回蕩。
坐在客廳裡的中年夫婦聽到了背後傳來的人聲,他們紛紛愕然地轉過臉來,從座位上站起。
“父親,母親。我們好久不見了。”
安知真笑容恬靜,禮貌得體地打了聲招呼,就像在稱呼初次見麵的陌生人。
*
安知真的父親手中捧著茶杯,靜靜地看向他們。
即使在家中,男人的領帶依舊係得一絲不苟,麵容棱角分明,鼻梁高挺,鬢角略微泛白,有種成功人士特有的氛圍。
但岑冬生的眼力早已非同一般——觀察鬼怪或者咒禁師差點意思,但要看出普通人的破綻就太容易了。
他清晰地注意到,男人的手臂正在輕輕晃動,茶杯內的水麵因此蕩起了些微漣漪。
對方的表情看似平靜,然而眉角卻在微微抽搐,包括他瞳孔中的情緒,疏遠,冷淡,乃至忌憚,總之完全不像是父親看待女兒的眼神。
安知真的母親表現則更加露骨,她仿佛被嚇到了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站在原地,僵住不動了。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氣氛相當尷尬——主要是對麵很尷尬,知真姐的表情完全不帶變的。
岑冬生突然明白安知真在車上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
要是提前知道自家女兒回來,這對夫妻大概率會提前選擇離開。
身為血脈相連的親人,他們卻根本不願意見到安知真,看見女兒就像看到了怪物一般……
“兩位好,我是岑冬生。”
男人將思慮拋在腦後,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親子間氛圍的僵硬,他露出和藹的笑容。
“我是知真的男朋友。”
……
雙方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安知真的父親名叫安承遠,是一位從事跨國貿易的富豪。像這樣的中年成功人士,在家中往往有著說一不二的地位,甚至會令親人們感到畏懼。
他身上的確有這種嚴肅的氣質;但在自家女兒麵前,他卻表現不出任何威嚴。
母親徐婉清則是鋼琴家,她年紀已經不輕了,眼尾處生長著細密皺紋,但打扮和保養都很得體,看不出老態,從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
她從廚房走出來,手中端著泡好的茶,放在桌上,笑著說道。
“來,喝口茶。”
相比起安承遠,徐婉清在經過最初的驚嚇後,態度明顯要更加溫柔親切。
安承遠和徐婉清的五官都很好——否則也生不出像安知真這樣的絕世美人,他們的女兒可謂是吸收了二人相貌的全部優點;加之夫妻倆在事業都很成功,在外人看來,這無疑是個令人豔羨的家庭。
但……
“知真,你回來了。”
中年男人一臉嚴肅地看著麵前的年輕情侶。
“是啊。”
“你這麼久沒回來,突然過來看望我們,有理由嗎?”
“交到男友了,所以來通知你們一聲。”
“這樣。”
簡單幾句對話後,父女倆又陷入了沉默,徐婉清則在一旁欲言又止。
在岑冬生這個外人眼裡,真正尷尬的隻有這對夫妻,至於他們的女兒……看那笑容就明白了,她正在享受這種過程。
自然不止是他明白這一點。然而不論安承遠是否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當作笑話,他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默不作聲,以此拚命保證家長的威嚴,彆露出失態的一麵。
“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愛人,你們就沒有彆的話想說嗎?”
相比起父母的凝重,安知真的態度十分隨意。
“我打算和這個男人度過一生。”
安承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一時間似乎有無數話想說,但最後隻剩下硬邦邦的一句:
“……我無話可說。”
徐婉清則在一旁輕聲補充道。
“既然你的選擇,我們都支持。”
“那太好了。”
安知真放下茶杯,露出微笑。
“味道不錯,母親泡茶的手藝進步了。待會兒教教我吧。”
“……好。”
……
既然知真姐與她父母的關係僵硬,岑冬生自然也就沒有與這對夫妻打好關係的打算。
他本來還以為這可能會是個考驗,就和宋雨棠的父母,明顯會很擔心他會把自家女兒拐跑……隻是現在看來,不同家庭有不同的煩惱。
岑冬生簡單做過自我介紹後,便跟著表示“想要去屋外散心”的安知真,從後門離開房屋。
在他們起身的瞬間,他注意到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
宅邸的後院是一片廣闊的草坪,綠草如茵,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懸崖邊緣。下方波濤洶湧的大海,海浪拍打礁石濺起飛沫,發出低沉宏大的轟鳴聲,海風夾雜著濕氣撲麵而來。
岑冬生並沒有詢問她與血脈相連的親人之間的關係冷淡至此的緣由,他的好奇心不算強。
但姐姐大人主動向他坦白。
“我和父母在臨近高中畢業那會兒,有過一段時間的爭論與冷戰,主要是為了我的未來。父親希望我能出國留學,回來後接手他的事業,而我則想念醫科,以後從事人體科學方麵的學術工作。”
安知真背著雙手走在前麵,女人漆黑如墨的發絲在風中飄揚,她曼聲說道:
“父親實在太頑固了,我不得不用上些手段來勸說他。很可惜,當時的我還不太成熟,再加上父親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當時身為普通人的我唯有全力以赴,所以……可能做得稍有些過頭。”
“……”
岑冬生默默聽著。
“現在的我能做得更好——會產生這種念頭,是因為我變得更有‘人情味’了,這是你為我帶來的改變。”
等兩人走到懸崖邊上的時候,姐姐大人轉過身來,燦爛的太陽映照著她的麵龐,身後的雲層似被火焰點燃,波濤起伏的海麵之上金色波光漫卷;幾隻海鷗在空中盤旋,發出清脆的鳴叫,景色美不勝收。
“冬生,你有話要對我說吧?”
女人撥開被風吹亂後擋住麵頰的頭發,輕聲問道。
男人沒有立即回應,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
“知真姐,我想向你坦誠一件事。”
“嗯。”
“——我……其實是重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