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甲等命禁的雨棠,可是比他本人更有咒禁師資質的。
當然,要如果是“妙神子”產生了某種預感,他甚至會當成嚴肅課題來研究;而如果是姐姐大人或者妹妹的預感……某種意義上可以當成是對未來的預言了。
“我感覺師父還是挺容易卷入麻煩中的,剛才去便利店買個東西都能碰見彆人撞鬼。”
“那隻是單純的偶然吧?”
雖然隻是個隨手一捏就處理掉的弱小惡靈,但聽徒弟這麼一說,他覺得的確未必是這座城市的問題——據說高等級咒禁師是比常人更容易碰上麻煩,算是某種幸福的煩惱了。
“閒聊就先到這裡結束吧。把夜宵解決了,我們馬上就要抵達目的地了。”
……
將車停在路邊,青年男女們披上外套,走入地鐵站。
這個點列車已停止運作,站內沒有乘客了。岑冬生從手裡拿出不知何時準備好的一枚羅盤,根據方向一路七歪八拐,經過售票處、人行天橋、站台和消防通道,越走越偏,最後進入了某條冷清幽黑的隧道儘頭。
前方完全不像是有路的樣子,但這對咒禁師來說不成問題。
男人正從懷中拿出令符,見身旁女孩的瞳孔中散發著不尋常的光彩,笑著問道:
“能看見前方的路嗎?”
“當然。”
“不用鬼市中人分發的憑證,你能‘開門’?”
“不難。”
薑雲湄的回答充滿自信,她伸出纖手,在空中攪動,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厲害。”
岑冬生讚揚道,起碼他是做不到在不被引起戒備的前提下進入其中,他和雨棠隻會用最粗暴的力量破壞結界,而薑雲湄卻能看穿並利用結界的弱點。
數個呼吸後,眼前已是彆有洞天,空空蕩蕩的廣場內,一盞盞冰冷的白熾燈光亮起,驅散黑暗,朝著遠處蔓延。
女孩們麵露驚歎,環顧四周。
“這裡是……”
“是舊的永寧站。”
岑冬生回答。
他望向遠處的售票處,正睡著一個穿藏藍製服的售票員。
青年大踏步走近,敲了敲玻璃。
“喂,醒醒,我們要上車。”
售票員抬起頭來,露出的卻不是活人的臉。
“生人免近,冥幣通行。”
那張慘白的臉上畫著誇張的腮紅,紙糊的帽子下露出半截竹骨支架。它機械地轉動脖子,空洞的眼窩對準他們。
這玩意兒活動起來的模樣極為詭異,普通人見著,恐怕得被嚇到魂飛魄散。
“這又是什麼……”
這一路上,姑娘們見到那些其它咒禁師施展出來的手段,總是一臉新奇。
雖然實力飛速增長,但兩人正式成為咒禁師不過月餘,岑冬生帶隊友們出來,多少有想讓她們見見世麵的想法。
“是紙紮匠做的紙人。”
岑冬生回答道。
舊時人們認為,人死後進入冥國,需要有隨葬器物供死者在間使用,於是便有了冥(明器一說;其中以紙紮最為普遍,效果自然是越栩栩如生越好。
紙人紙馬、金山銀山,乃至飛禽走獸,發展至今已經算是一門藝術。
紙紮匠作為民間手工藝人的一支,隸屬三教九流之一,亦有從中誕生出的咒禁體係與咒禁師團體,據說有著賦予死物以生命的能力。
隻是這群人的行蹤相當神秘,山陰鬼市算是少數外界人能見到他們的地方了。
岑冬生抽出一遝特製冥幣,塞進紙人檢票員胸前的豁口,從中湧出粘稠的黑血,將黃表紙染透。
紙人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銅線,再度發出古怪的沙啞聲音:
“甲等廂,三人。”
……
風衣下擺掃過斷裂的警戒線,男人站在站台邊緣駐足,女孩們一左一右陪在他身邊。
森冷的月光像把生鏽的刀,落在頭頂不遠處的“永寧站”三個剝落的鎏金大字上;三人手中都捏著一張紙,上頭的朱砂符咒在月光下泛著詭譎的猩紅。
現代人乘坐地鐵習慣了交通卡,其實早期的地鐵票就和車票一樣,是紙質憑證。
“己卯年造,地府通行。”
他低聲念著邊緣的一拍小篆,指尖拂過凹凸的陰刻紋路。
“……做得還挺用心。”
舊的永寧車站,依舊保留著廢棄時的模樣。
閘機的感應區積著層黏膩的汙垢,將車票貼上去的瞬間,黑暗中突然響起嬰兒刺耳的啼哭。那哭聲忽遠忽近,夾雜著指甲抓撓金屬的刺響,似是從機械內部傳來;上頭的朱砂咒文開始蠕動,字跡像無數條赤蛇鑽入屏幕的縫隙之中,隨即燃燒起來,化作飛灰。
“喀嗒。”
生鏽的齒輪發出垂死之人般的呻吟,閘門洞開,一陣陰風裹著紙灰撲麵而來。
隧道深處,傳來鐵軌的震顫。
不是現代地鐵的轟鳴,而是近乎於老式蒸汽機車的喘息,夾雜著鐵鏈拖拽的嘩啦聲。岑冬生的瞳孔中倒映著遠方的影子——他看到軌道儘頭亮起兩點幽綠的光,像是巨獸緩緩睜開的眼睛。
那列車緩緩駛到他們麵前。
車廂門開啟的瞬間,他們聞到了濃烈的檀香味道,十二盞白紙燈籠懸在車頂,其中跳動的燭火卻是詭異的青色;車窗上貼滿褪色的剪紙,龍鳳呈祥的圖案卻在青光中扭曲,好似猙獰的鬼麵。沙啞的吟唱從車廂內傳來……
“走,我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