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裡一片死寂。
門窗外,風雪的嗚咽之聲不絕於耳,如哭似訴。
皇後娘娘的笑容不絕於顏。
時隔多年,她再一次把玩女兒的臉頰,很難不為此而心生愉快。
“活著不是容易事,因為這人世間有太多的苦,這便是自殺的意義所在。”
“逃避永遠都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可惜是你不喜歡自欺欺人,那活得痛苦就是理所當然。”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對真相有著莫大的好奇,永遠想要探尋一切的未知,卻鮮少有人想過自己或許沒有辦法承受真相。”
皇後娘娘輕聲說著,話裡都是感慨。
林挽衣的神情早已平靜。
就連眼神都不再冰冷。
她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不能說話,感知不到揉捏臉頰的那隻手,靜得可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皇後娘娘放下手。
林挽衣重獲自由。
她什麼都沒做,無論是用衣袖擦臉,還是往生母呸上一口唾沫。
她冷靜卻不似麻木,以難以想象的淡然接受事實,說道:“但我不是那樣的人。”
皇後娘娘看著她說道:“這證明你的確是我的女兒。”
林挽衣說道:“我想我的生父不該有第二個名字。”
“當然。”
皇後娘娘微笑說道:“我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你,那該多無趣啊。”
林挽衣沉默了會兒,說道:“可能很俗氣,但我有句話想要問你。”
皇後娘娘說道:“請。”
林挽衣看著她,說道:“你喜歡過我的父親嗎?”
“我記得……他死的時候,你還稱不上記事吧。”
皇後娘娘的聲音有些不確定。
然後她望向自己的女兒,好奇問道:“你對他理應沒有太多真實的感情可言,何必要問這事。”
林挽衣沒有說話。
皇後娘娘也不在意,微微笑著,說道:“至於你要的答案,自然是喜歡過的。”
不知為何,她說到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莫名有種譏諷的意味。
林挽衣置若罔聞,說道:“挺好的。”
皇後娘娘越過她的身旁,推開禦書房的門,讓漫天風雪映入眼中。
林挽衣轉過身,望向夜色籠罩下的天空,沉默不語。
“你父親死的那天,不是冬天,是下著雨的春天。”
皇後娘娘回憶著那些年裡的事情,溫聲說道:“為什麼要殺他?當然不是因為他忽然間變醜了,而是我著實厭煩了,便在厭煩中清醒了。”
林挽衣輕聲問道:“厭煩什麼?”
皇後娘娘說道:“一切。”
“你父親眼中所有重要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小事。”
她嘲弄說道:“我無法理解為何一個人能夠這樣活著。”
林挽衣安靜片刻後,說道:所以你就要殺了他?”
皇後娘娘說道:“如此殺人,未免太過無趣,自然還有更多的原因。”
林挽衣說道:“殺人這兩個字與有趣本就沒關係。”
皇後娘娘說道:“何必以一己之見定眾生?”
林挽衣說道:“一個人的世界是怎樣的,取決於她想要見到怎樣的世界。”
“無趣的唯心之言。”
皇後娘娘說道:“家書上的另外一件事你可還記得?”
林挽衣說道:“片刻不曾忘。”
皇後娘娘莞爾一笑,說道:“其實我與盈虛有舊。”
林挽衣眼神微變。
皇後娘娘說道:“這是陛下知曉的事實。”
林挽衣忽然間懂了。
為何當年那場宴席之上,皇帝陛下會與她的娘親結緣。
或許這就是原因。
“盈虛此人……”
皇後娘娘斂去笑意,誠實說道:“是我把這一生活成現在這樣最重要的那個原因,沒有盈虛,那我就決不是今天的我。”
林挽衣忽然說道:“在來皇宮的路上,我和林淺水見了一麵……”
話音戛然而止。
皇後娘娘淡然說道:“其中一句是長輩的恩仇和你們沒關係。”
林挽衣沒有憤怒。
不是因為她早知談話必然要被窺得,而是她知道冷靜是一切的前提,發瘋和麻木在這間禦書房裡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如果這句話真的能說服你本人,這當然是一件好事,我會衷心為你祝福。”
皇後娘娘溫柔說道:“就像我之所以把事實告訴你,便是想讓你活得清醒,不至於死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