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個人與我戰上一場。”
“又或者睜大眼睛,看我在神都走完一轉。”
言語間,身著單薄衣衫的男子轉過身,就此往宮門外走去。
誰都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事情,必然是前去出劍斬斷神都大陣的陣樞所在,讓這場戰爭得以正式開始。
廣場上一片寂靜。
苦舟僧宣了一聲佛號,沒有阻止,無法阻止。
宰相皺起眉頭。
以劍道南宗與羽化僅差一線的恐怖境界,在羽化不出的情況下,整個大秦有誰能留下他的腳步?
宰相本人的境界自然高深,早已步入得道之境,但道體神魂早已隨著歲月而腐朽,距離自身的巔峰區彆巨大,不可能是對手,除非有神都大陣的加持。
問題在於,在今天這場戰爭當中神都大陣很有可能是勝負所在,蘊藏的力量容不得半點浪費。
很短的時間,無數念頭出現在宰相的心中,最終答案在他的思慮之外。
一個人出現在朱紅宮牆下。
那人身著一襲黑衫,容顏憔悴難掩,落魄如失意道人。
然而當他站出來的瞬間,無數視線紛紛落在他身上,再難離開。
就連始終沉默的三位羽化都無法例外,目光微異。
因為他是青霄月。
巡天司的兩位副司主之一,數十年來行走於黑夜之中,不與天光相見。
他在登天榜上不像相熟的那位同僚,高居第二,根本沒有自己的名字存在。
他沉默著讓身影消失在人們眼中,但他依舊存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是揮之不去的那片陰影。
盈虛被稱之為魔道第一人,手段極其恐怖,過去不知多少次想要殺死他,始終未能得償所願。
所有的這些事實,都在闡述著青霄月的可怕。
然而……他的可怕從來不在正麵。
何以今天這般醒目地站在萬人眼中?
劍道南宗神情不變,問道:“你要攔我?”
青霄月搖頭說道:“不是。”
相隔百餘丈,劍道南宗看著他,平靜說道:“既然你不是要攔我,那就是要殺我,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話裡的意思十分清楚,更是驕傲。
既然你不在夜色中,那你就不可能殺得死我。
以及。
這樣的你隻能死在我的劍下。
“你們是不是都忘了一個事實……”
青霄月緩步往前,離開宮牆灑落的陰影,踏進天光裡。
他靜靜地看著所有人,輕聲說道:“在成為巡天司司主之前,我曾在玄都之上修道,還被那些老不死試圖送去成為道主的徒弟?”
話音落下,廣場上一片寂靜。
很少有人知曉這件往事,哪怕身在此間的不少人經曆過當年那場戰爭。
然後更多人想起來,以光明正大論,人間何有能過天道宗者?
風雪驟然停滯。
有疏狂笑聲隨之而啟。
來自劍道南宗唇中。
“很好。”
他縱聲喝道:“那你我就來戰上一場!”
青霄月沒有再說什麼,伸手做請。
這一戰早已注定。
無論是誰不耐煩那些爭執聲站出來,試圖打破當下局麵的平靜,他都會從那片陰影中站出來,站在那人的眼中。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
巡天司是他的巡天司,那些正在城中與無憂山乃至於各個宗派強者廝殺的人是他的下屬,那他就躲不開這必將到來的一戰。
早晚而已。
……
……
“誰會贏?”
林挽衣看著那一幕畫麵,下意識問道。
皇帝陛下說道:“自然是南宗。”
是的,南宗就是那位劍道南宗的名字。
或者說,這是他為自己起的名字,因為人間猶有易水太上在。
“得道境之間最大的區彆,在於道場。”
皇帝陛下平靜說道:“古往今來,未曾有過煉就道場的修行者,敗在同境敵人手中的記錄。”
林挽衣神色微變,問道:“那青霄月為什麼還要答應?”
便在這時候,安靜至今的皇後娘娘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極淺的笑意。
“勝負與生死息息相關,但勝負從來不完全決定生死的去向。”
她說道:“青霄月可以與南宗同歸於儘。”
……
……
風雪再落,人已無蹤。
在場的修行者們卻可以想象出道場中的畫麵。
一輪孤月冉冉升起,世界未能來得及因此而寂靜,萬物凋零披上霜色,那柄霸道絕倫的飛劍如鯨魚躍出海麵,帶起無數劍光,欲要斬月。
這必定是極其精彩的一場戰鬥。
整個人間已有多年不見這般精彩。
在這感慨之餘,諸多強者走了出來,讓自己的身影被天光映出。
他們來自於各個世家和宗門,是家中宿老,是門中供奉,有著很多的不同,其中某些人在往日裡甚至有著仇恨,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境界都已踏入歸一,其中數人甚至身成無垢。
伴隨著青霄月的被迫現身,籠罩在這些人心中的那片陰影已經淡去,行事不必再過分忌憚,可以站出來。
誰來解決這個問題?
很多人的目光落在宰相的身上,想要知道他準備如何應對,卻始終沒有發現。
直到天光忽而消失,如雲般的陰影籠罩大地。
不是雲,是飛舟。
在飛舟上,都是軍方的強者。
軍人們正在以冷漠的目光注視著站出來的那些修行者,手中握著以重金打造的弓弩仿佛下一刻就會射出箭矢,傾覆大地。
這固然是巨大的威脅,然而真正讓諸宗派強者所錯愕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些軍人來自於鎮北軍。
站在飛舟最前方的那位男子,赫然就是大秦三位王將之一,鎮北大將軍王景爍。
這位以忠誠聞名天下的大將軍,居然棄北地安危不顧秘密返回神都,讓自己出現在皇城的上空。
看到這一幕畫麵,很多人的神色變得沉重起來,不是憂心荒人極有可能借此機會南下,畢竟易水終究在。
真正讓他們為之擔心的是另外兩位大將軍此刻身在何處。
那同樣是兩位得道境界的至強者,麾下鐵騎親兵強大到極點,就算在神都無法施展開來,依舊是一股強大到極點的力量。
宰相看穿了眾人心中所想,望向那些世家之主,解釋說道:“如果沒有意外的發生,另外兩位將軍正在率兵前往你們的家裡。”
這句話被他說得很溫和,但其中的意思不會因此而改變。
——抄家。
諸多世家之主神情驟然大變,有人寒聲怒喝問道:“你怎麼敢做出這樣的決定的,要是南齊北燕趁此機會出兵,我看你要怎麼收場?!”
聽著這話,宰相笑了起來。
“北燕南齊這等小國,上至國君下到國民,早已被我大秦打斷了脊梁,你怎能白癡愚蠢到寄希望於此的?”
便在下一刻,他驟然斂去笑意,神色驕傲說道:“你們當中不也有這幾個小國派來的使團嗎?何不問出一個真相?”
未央宮前一片死寂。
沒有聲音響起。
來自諸國的使團中人都在沉默。
這就是答案。
至少在他們前往神都的時候,諸國的國君根本沒有做過出兵的準備。
既然那時候沒有做這樣的準備,如今還來得及嗎?
絕大多數人都知道答案,於是臉色變得更難看。
與之相比,諸宗派的掌門卻要平靜太多。
宗門總在名山大川裡,不似世家那般要身處繁華鬨市中,大秦的鐵騎再如何了不起也罷,終究無法踏平山道,毀了他們的傳承。
隻不過大秦在當下展現出來的姿態,仍舊讓他們為之深刻憂慮,擔憂再有意料之外的變故發生。
抱著這樣的想法,人們的目光再次落在最前方。
道休大師就站在那裡。
他感受著身後的無數目光,望向未央宮,與白皇帝對視。
他說道:“陛下,我很好奇您為此準備了多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