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衣的神情越發淡然,說道:“比如?”
“比如朝天劍闕此次犯上作亂,不知害得多少大秦子民流離失所,若不是陛下願意開恩,必然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劉鴻煊誠實說道:“但其中也有一些是真的倒黴,比如你那位叫做陳遲的師兄,如今整個巡天司都在搜查他的下落,要是他被發現,下場恐怕極為不妙。”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顧濯的身上,試圖找出某些可能流露出來的情緒,但卻一無所得。
林挽衣說道:“所以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我語重心長地勸告?”
“當然。”
劉鴻煊想了想,笑容很是卑微,說道:“我十分清楚自己就是一隻螻蟻,而您是皇後娘娘的唯一女兒,隻要您隨便降下一句話,便有無數人為你鞍前馬後,千方百計把我踩到塵埃裡,我又怎可能與您過不去呢?”
林挽衣看著他說道:“那你或許就不該認出我。”
劉鴻煊的笑容變得苦澀,歎息說道:“我當然不想認出您,但我更不想我被您以為我認出你後裝作沒有認出,然後轉身告知旁人您的真實身份,無端慘遭橫禍,所以隻能和您說這些話。”
“聽著有些道理。”
林挽衣不置可否。
劉鴻煊斂去笑容,說道:“我該離開了。”
說走就走,他轉身回到那位官員的身旁,再無任何動作。
不久後,這場倉促的議事得以結束,結果並不如在場眾人所願。
劉姓官員的決定很直接,讓參與談話的人去落實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為大秦誅殺魔主這位舉世之敵儘上一份力。
沒有人真正喜歡這個決定,便也沒有人敢拒絕這個決定,人們沉默著放棄原定的行程,真正參與到圍殺魔主的盛事當中。
相同的事情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在京畿各地,每一個與雲來鎮相似的地方,大秦的官員挾未央宮之變勝利的威勢,與不誅滿門的莫大恩情,以殘存的世家宗門強者編織成一張正在不斷擴大的巨網。
在這張巨網當中,欽天監的修行者們傾巢而出,前監正的弟子更是全然不惜心血損耗,窮儘一切手段去推演魔主的行蹤,隻求為慘死在望京的師父報仇雪恨。
讓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所有這些事情都發生在不到十二個時辰當中,直到司主的名字從某些人的口中被道出,人們才知道是到底誰親手布下這彌天大網,於是生出理所當然的感覺。
與此同時,有消息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神都,即將被放在禦書房的書桌上。
——林挽衣身在雲來鎮中。
……
……
晨光微亮,商船仍未離岸。
顧濯和林挽衣看著那船,正在以神識說話。
“劉鴻煊不可能替我隱瞞身份,娘親很快就會知道我在雲來鎮。”
“嗯。”
“沒人敢讓我在這時候離開,隻要我暴露出這個意圖,他們會不惜一切手段來阻止我。”
“周圍的確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在屋簷下,積雪裡,水井後,船上。”
“雖然你可能覺得我在嘴硬,但這種情況我真的有考慮過。”
林挽衣的語氣格外認真。
顧濯望向她。
林挽衣神情平靜說道:“因為所以,我對此有所準備。”
顧濯說道:“你要怎麼做?”
林挽衣輕聲說道:“冒險突圍的風險太大,以你我現在的境界不可能殺完在場所有人,哪怕可以,在殺的過程中還是會有更多人趕過來,最終隻會變成一種無解的局麵,所以我們先要做的是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我的想法十分簡單。”
她說道:“首先要做的是和你獨處。”
話至此處,林挽衣很自然地轉身而行,往那輛空置已久的馬車走去。
顧濯隨之而行。
碼頭上,數十道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隱秘至極。
這些目光都來自巡天司的高階執事眼中。
在確定顧濯和林挽衣沒有離去意思後,平靜得以被維持下去,風雪如故。
直到兩人回到車廂裡,厚實的簾布遮去天光,便也掩去目光。
站在某片窗前的劉姓官員,皺起眉頭看著那輛馬車,發現無法以神識窺得其中的畫麵。
這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他很自然地生出讓人進行檢查的心思,隻是考慮到林挽衣的身份,終究還是不敢妄動。
下一刻,劉姓官員長長地鬆了口氣,為自己的理智生出死裡逃生的莫大慶幸。
一幕畫麵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沒有任何的征兆,那個車廂忽然開始肉眼可見的晃動。
所有看著車廂的人,都在這一刻生出極大的震撼,心想林挽衣這到底是做什麼,怎能如此荒唐?
緊接著,他們下意識開始思考與少女共處一室的那人是誰,然後得出一個必然的結論,但依舊不敢去相信,因為這件事著實太過荒唐。
窗前,劉姓官員偏過頭望向劉鴻煊,寒聲問道:“你告訴我這是林挽衣?”
劉鴻煊正在睜大眼睛,呆得說不出話。
劉姓官員看著自己的堂弟,怒極反笑說道:“你覺得這能是林挽衣嗎?”
劉鴻煊回過神來,下意識說道:“她就是……”
啪!
耳光響亮,格外悅耳。
劉姓官員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冷冷地盯著劉鴻煊,麵無表情沉聲喝道:“就算她真的是,現在的她也隻能不是,因為我不覺得皇後娘娘能丟得起這個臉。”
……
……
車廂裡。
顧濯的眼神終於不再是漠然。
他看著正在用劍發出那種聲音的林挽衣,沉默良久,情緒複雜說道:“這也行啊?”
林挽衣很認真地辦著事,看都不看他一眼,理所當然說道:“這為什麼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