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為什麼行?”
“行在我是一個有身份的人。”
“有些道理。”
“這是很大的道理。”
林挽衣說的輕描淡寫。
顧濯聽得無言以對。
如果說易水和挽劍池分彆落在劍道的兩個極端之上,朝天劍闕無疑是處於一個居中的位置,而這落在外人眼中的最大區彆是劍。
數把約莫二指長的飛劍懸停空中,跟隨著林挽衣握在手中那把長劍的節奏,不斷發出讓人臆想連篇的聲音。
這聲音絕不重複,時而沉悶,時而清脆,時而悠長,就像是一首曲子。
“朝天劍闕沒有兼修樂器的習慣。”
林挽衣望向對坐的顧濯,說道:“你不必擔心有人往這個方向去思考。”
顧濯沉默片刻,說道:“但我也沒聽說過你喜歡樂器。”
林挽衣很是得意,問道:“很意外?”
顧濯歎道:“很難不意外。”
“那就更好了。”
林挽衣挑眉說道:“連你都意外,外麵的人此刻必然是震驚。”
顧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離開神都以後,他第一次生出如此真實的無話可說的感覺。
“那你接下來想要怎麼做?”顧濯問道。
“那官員肯定不會因為這事就直接斷定我不是我,但他考慮到我娘的顏麵,必然是不願意再把一大堆人喊過來的,要把事情控製在目前的範圍內。”
林挽衣神色從容說道:“最大的麻煩不就解決了嗎?”
顧濯說道:“的確如此。”
林挽衣嘲弄說道:“這些官吏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替陛下在乎他自己都沒那麼在乎的顏麵,這種事情從我懂事那年起就是這樣,從來都沒有變過,今天又怎可能例外。”
顧濯問道:“然後?”
林挽衣看了他一眼,說道:“待會兒那位官員肯定想要和我們私下談話,但是按照他們的習慣,必然會把這件事暫且推後避免當下的尷尬,這個時間大概是在半個時辰。”
顧濯嗯了一聲。
“再回到剛才的推斷中,因為我娘的緣故這人不願意把事情聲張,便也不可能把他懷疑我是我這件事光明正大地說出去,既然說不出去,不得不做食言的決定,那他就沒理由動用那麼多人來看著我們,隻能靠自己或者劉鴻煊來監視你和我,這就是我要的機會。”
林挽衣繼續說道:“到時候不管是直接殺人,還是彆的什麼,離開的機會總歸是能大上太多的,唯一的問題是我們北上的意圖肯定會被發現,不過至少這群人無法確定我們要在哪裡下船。”
顧濯說道:“還有嗎?”
林挽衣很認真地想了一遍,確定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搖了搖頭。
顧濯看著她,眼神複雜問道:“那你要繼續到什麼時候?”
林挽衣眨了眨眼,說道:“啊?”
“我是說這個。”
顧濯抬起手,指著正在發出打擊樂的數把飛劍。
林挽衣忽然有些尷尬,隻是她不想讓這尷尬被看到,神情十分認真地嚴肅起來,在片刻的沉思後給出一個格外有力的理由。
“雖然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但不代表我對此一無所知。”
她勇敢地看著顧濯的眼睛,說道:“要是時間太短,那你會很丟臉的。”
顧濯不想說話。
就在這時,林挽揮了揮手。
飛劍迎來最後的撞擊,發出應有的餘韻之聲,直至為風聲掩埋。
車廂便也不再晃動。
“差不多有兩刻鐘時間了,這應該差不多了吧……”
林挽衣輕聲說著,在心中計算著該休息多久,然後想到了一個問題。
少女抬起頭來,很是好奇地望向顧濯,困惑問道:“為什麼你看上去對這事挺陌生的?”
話音方落,她就已經發現這句話極其不妥。
無論是出於禮貌還是各個方麵考慮,都不妥。
顧濯越發來得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後,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林挽衣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試探問道:“難道你……不懂?”
顧濯靜靜地看著她,問道:“我為什麼懂?”
林挽衣猶豫片刻,以極恭敬的口吻,道出那個大不敬的猜測。
“因為長公主殿下?”
“你想多了。”
“啊?”
“這值得你如此意外嗎?”
“怎麼可能不值得,主要是我想不明白,你們的關係都已經到這種托付生死的程度,不應該……什麼事情都做過了嗎?”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林挽衣聞言,眼神變得明亮,不太矜持地嗯了一聲。
顧濯搖頭說道:“時間到了。”
……
……
餘韻不該那般漫長,因為天光漸盛。
林挽衣抱著莫大的遺憾,眼眸裡甚至蘊藏著幽怨,麵無表情地出了車廂。
這一幕畫麵落在劉姓官員眼中,非但沒讓他心頭疑惑被解開,反而生出更多的不解。
劉鴻煊雙手貼著大腿,不敢去安撫被晨風刮得生疼的側臉,瑟瑟發抖。
劉姓官員冷聲說道:“無論望京還是神都,林挽衣給人的印象都是倔強驕傲和凜冽,本官著實想象不出這樣的她丟了自己的矜持,與人在那狹窄車廂裡交媾,你覺得呢?”
劉鴻煊猶豫片刻,說道:“我也不敢相信。”
劉姓官員說道:“那你還要堅持自己的看法嗎?”
劉鴻煊想著不久前的那場談話,想著對身份供認不諱的少女,下意識想要堅持自己的看法。
然而在話將出口的前一刻,他以極大的毅力製止住自己的衝動,低頭說道:“堂兄,我覺得這有必要再繼續觀察一下。”
劉姓官員看了他眼,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劉鴻煊告辭離去。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劉姓官員依舊眉頭緊鎖,思考著那封已經被送往神都皇城禦書房的密信。
片刻後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想皇後娘娘的行事風格固然酷烈不近人情,否則當初也不會為林挽衣掀起長街上的那樁血案。
隻是這不代表娘娘在處事上有失公正。
彙報任何有可能關於林挽衣的蹤跡,這是禦書房傳出來的旨意,那他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
……
在已經過去的未央宮之變當中,諸宗門與世家的強者死傷慘重,朝廷的情況便也好不到哪裡去,兩敗俱傷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故而如今的朝廷存在著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相當程度上的人力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