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些說,司主固然是親手布下了一張彌天大網,但他無法徹底掌控這張巨網,因為真正在最前方辦事的人是諸世家與宗門的殘兵敗將。
巡天司與朝廷的官員,不得不將很大一部分的精力放在合理安排這股力量上,避免無謂的浪費與衝突,造成這張巨網出現漏洞。
幸運的是魔主為舉世之敵這個事實,早在百年漫長歲月變遷當中深入人心,不會有誰質疑這個決定,更何況皇帝陛下願意為此給予前所未有的莫大封賞。
這足以成為那些宗門與世家強者為之而拚命的理由。
唯一有可能為這場圍殺帶來意外的勢力,不過道門而已。
然而在觀主已死的當下,清淨觀縱是有心也無力,至於太始宮更是從百年前落魄至今,真正值得去大秦在意的永遠是玄都。
縱是天道宗封山已有百年,不曾參加過哪怕一次的秋祭,理應凋敝如斯,朝堂諸公依舊不敢抱有任何的輕蔑,再考慮到魔主有太多的理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理所當然地給予玄都最大程度的重視。
玄都坐落天南,與神都近乎隔世相望。
故而真正忠誠於大秦朝廷的半數力量都被安排在南麵,提防魔主踏上布滿血腥的歸座之路,在傾巢而出的道門中人的掩護中重回玄都。
在這種情形下,朝廷投放在北麵的目光自然空缺。
……
……
離開車廂後,顧濯和林挽衣迎著酷烈的江風,去到碼頭。
商船上早已載滿貨物,但卻遲遲未能起航,正在接受臨時到來的搜檢,以此避免某些情況的發生。
行商不敢為此表達出半點煩躁與不滿,不斷地陪著人說好話,祈禱不要有事發生。
那些參與過臨時議事的強者,這時候也有不少人在商船上,以自己的手段確認是否存在問題,表現出積極配合朝廷行事的態度。
想到昨日的他們自人間各地遠赴神都,於千萬民眾的目光中展現出必勝的氣勢,誓要讓皇帝陛下退讓,卻在今天轉而成為朝廷的忠犬,如此前後反複,很難不讓人覺得可笑。
林挽衣無心嘲弄。
走在冷風中,她與顧濯低聲語,對某些問題進行確定。
那些問題是巡天司的執事們的具體位置,有多少目光藏在暗處注視著他們,如何在離開的第一時間避免被發現等等……
半個時辰轉眼即逝,商船通過檢查,確認沒有問題,即將起航。
與此同時,那位劉姓官員似是無意般,來到顧濯和林挽衣的身旁。
“可有發現?”
“很遺憾。”
林挽衣答的很誠懇。
劉姓官員偏過頭,目光落在顧濯的側臉上,說道:“這位公子似乎不太喜歡說話?”
林挽衣說道:“因為他說話太動聽了。”
聽著這話,劉姓官員愣了愣,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林挽衣微微一笑,說道:“讓人生氣的那種動聽。”
劉姓官員還是不懂,看著少女真摯的眼神,想不出其中的問題所在。
於是他決定換個話頭,轉而說道:“易水那邊已經有消息傳來了。”
“嗯?”
林挽衣有些意外,說道:“大人連這樣的事情都能知道嗎?”
劉姓官員笑著說道:“隻不過是易水沒有故意遮掩罷了。”
顧濯眼神平靜,沒有因為這句話生出任何變化。
林挽衣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安靜片刻後,莞爾笑道:“那必然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誰說不是呢?”
劉姓官員似是感慨說道:“如今人間,大秦之外的羽化近乎死絕,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擋玄甲重騎了,陛下的意誌向來很快就能籠罩四海八荒。”
林挽衣說道:“天下歸秦。”
“不錯。”
劉姓官員看著少女,神情和藹說道:“我相信你在昨天應該聽到了陛下的話,那想必是千年以來最好的時代,而我們即將有幸活在其中,這值得我們為之付出一切,不是嗎?”
林挽衣微微笑著,說道:“當然。”
劉姓官員說道:“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林挽衣聞言,斂去笑意,問道:“為什麼是您?”
“因為我那位下屬,與我說了您的名字,林大小姐。”
劉姓官員轉過身,嫻熟至極地向少女行了一禮,然後誠懇問道:“所以我現在很想知道,站在您身邊的這位公子叫什麼名字。”
看似禮貌,聽似溫和,實則他展現出來的態度極為冷硬,分明是不容拒絕。
林挽衣歎了口氣,望向顧濯。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劉姓官員卻在刹那之間感受到強烈的寒意,那是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預感。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早已在暗中提起的境界瞬間綻放出來,不加掩飾。
風雪驟滯,不再流動。
碼頭的木板發出難堪重負的慘叫聲,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劉姓官員無疑是臻至歸一境的真正強者。
“我的名字嗎?”
顧濯的聲音響起。
林挽衣點了點頭,說道:“嗯。”
顧濯望向劉姓官員,平靜說道:“我不叫魔主。”
聽到這句話,劉姓官員頓時鬆了口氣,心想總歸不是最糟糕的那種情況。
然後他忽然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敢來到這兩人的身前,連一個人都不帶在身邊。
這種勇氣到底是從何而來?
就在劉姓官員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忽然醒過神來,發現一艘輕舟飄至碼頭前。
那艘商船已經離開。
下一刻,他的胸膛忽然生出劇烈的痛楚,但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無儘的寒意隨之而來,在頃刻間冰封他的道體,凝結每一條經脈中的真元。
劉姓官員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心想這怎麼可能?
這是萬物霜天劫!
便在這時,顧濯和林挽衣踏上那艘輕舟,即將逆流而上。
站在這裡的他就像是親自前來送彆。
“謝了。”
林挽衣揮了揮手,神情誠懇說道:“此行定然不負大人厚望!”
然後劉姓官員看著少女轉過身,墨眉緊蹙,壓低聲音訓斥身旁的那位男子,看上去很是惱火。
“你還真打算把自己名字給說出去啊?”
“禮貌問題。”
“……好吧,所以為什麼他願意一個人過來?”
“你聽說過元始道典嗎?”
“還有人能沒聽過嗎?”
“這是元始道典的一種妙用,看似操縱人心,實則玩弄因果。”
“未免太過可怕……難怪你被稱之為魔主,這果然是有道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