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她作為大秦權力中心的大人物之一,又怎可能沒有和那位數十年如一日站在白皇帝身後的太監首領打過交道?
正是如此,她才知道這位名聲不顯的老太監不僅境界極其高深,辦起事來更是仔細到苛刻的程度,與掉以輕心這四個字沒有任何關係可言。
山風徐徐而至,吹來幾分清涼。
餘笙的聲音隨風而起。
“把這裡留作最後的缺口,是因為他不想提前揭開答案。”
裴今歌聲音微澀說道:“這座陣法對皇帝陛下來說,比我設想中還要來得重要。”
餘笙嗯了一聲。
裴今歌忽然有種壓力如潮水襲來的感覺,瞬間淹沒她的整個世界,不留半點空隙。
這世間有什麼陣法能重要到這種程度?
讓白皇帝不惜在明麵上給予祭天的同等規格,派遣最為信任的身邊人親自操持,甚至在懷疑顧濯也許藏身於白帝山後依舊隱而不發,裝作一無所知?
答案似乎隻有一個。
在意識到那種可能的存在後,她莫名變得輕鬆了些,微笑說道:“可能冒犯,但是我的確有些好奇,這是你姍姍來遲的原因嗎?”
餘笙靜靜地看著她,問道:“這個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裴今歌說道:“對他十分重要。”
餘笙安靜了會兒,說道:“沒想到他對你這麼重要,如此關心他。”
裴今歌麵不改色說道:“與他有關,但這同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餘笙終於給出了問題的答案。
那是令人安心的兩個字。
“不是。”
她頓了頓,再說道:“但不可否認我討厭麵對這樣的境況。”
裴今歌的語氣認真近乎詛咒:“你今後將會永遠身在這種處境中。”
餘笙沉默片刻,沒有接這句話,轉而說道:“在翌日晨光到來前離開。”
裴今歌問道:“他同意了?”
“又不是白癡。”
餘笙說道:“哪有拒絕的理由。”
裴今歌說道:“就算同意,想來他也要在離開之前做足布置,為自己留下弄清楚這種陣法的可能。”
餘笙又再嗯了一聲。
與先前不同的是,她似乎覺得那事十分棘手,秀眉微蹙。
裴今歌見她神情便知大概,絲毫不意外,說道:“近些天來,我一直在思考這方麵的問題,前前後後想了數十個辦法,但沒有一個讓我覺得真正可行。”
餘笙仿佛意識不到這句話裡流露出來的特彆的親密意味,若無其事說道:“你要去勸他嗎?”
裴今歌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他是一個聽勸的人,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著他嗎?”
餘笙搖了搖頭,不是承認,而是拒絕進行這個話題。
“那就談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如今世間的局勢怎樣了?”
裴今歌歎息說道:“除去閉關那些年外,我從未對世事有現在這麼多的陌生。”
餘笙簡單說了一遍。
無論南北,還是東西。
諸世家、各宗門、乃至於北燕與南齊等皇室,其中自然也包括禪宗。
證聖四十一年的茫茫春雨裡,人間在沉寂中喧囂著。
裴今歌聽得十分認真,從那些話裡不斷整理思緒,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她把事情做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局勢越來越穩定,如果不是顧濯還活著,現在已經稱得上是天下太平。”
“要是她做不到這種程度,又怎可能成為皇後?”
“但我還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麼東西,若是權力,那她到底要怎麼接受永遠居於人下的事實?假如她為的是修行,從最開始就不該選擇這條路來走。”
“我也不懂。”
餘笙的語氣很坦然。
裴今歌笑了笑,笑得很是隨意,說道:“你現在又不姓白了,本就沒必要在乎這種事情。”
餘笙說道:“那現在的你又是為什麼在乎這些呢?”
裴今歌斂去笑容,看著她認真說道:“我從未想過離開,我總有回去的那天。”
餘笙不再多言。
石屋頂再次陷入平靜,隻剩下兩人吃瓜喝茶的聲音。
直至傍晚時分,暮色濃如血。
裴今歌抬頭,望向不再那般刺眼的太陽,說道:“今晚或者明天,便是那些反對她的人最後的機會了吧?”
餘笙說道:“如無意外,是的。”
裴今歌歎了口氣,說道:“要有很多人死了。”
餘笙輕聲問道:“你要管這件事嗎?”
裴今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搖頭說道:“我有多不喜歡現在的她,便會有多麼高估現在的她,既然今夜是那些反對她的人的最後機會,那便也同樣是她的機會,我不會冒著這麼巨大的風險辦事。”
這句話很有道理。
然而當餘笙想到裴今歌現在的立場,便又覺得事情尤為荒唐。
——你正在與人世間最大的敵人並肩而立,卻對我說自己不願麵對風險?
……
……
日落時分,顧濯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飯菜的香氣已經飄起,昏黃燈火映照下,淋滿醬汁的食物散發著誘人的光芒。
這很不尋常。
餘笙坐在桌前,對他解釋道:“這是我們在山上的最後一頓飯,所以比較豐盛。”
顧濯聞言不由微怔,想到很多傳說中的故事,搖頭說道:“真不吉利。”
裴今歌對著他翻了個白眼,說道:“要是不喜歡,不吃就是,何必廢話。”
“那總歸還是要吃的。”
顧濯也不尷尬,就這樣坐了下來,準備動筷。
裴今歌看著他的臉,又再望向餘笙,好奇說道:“難不成你喜歡他的那一部分裡還有不要臉這三個字?”
“你想多了。”
餘笙若無其事,淡然說道:“我從未喜歡過這一點,隻不過我的確很羨慕他能不要臉,畢竟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話中顯然彆有深意。
比如,裴今歌就覺得這句話看似是在說顧濯,其實是在說她本人。
石屋裡的氣氛有些沉重。
就在這個時候,有咳嗽聲響起。
來自顧濯的唇間。
他對餘笙和裴今歌說道:“關於第一個問題,我有想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