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總有那麼些妙人。
李陀算其中之一。
他寫過小說、寫過批評、還寫過電影劇本《李四光》。
跟後世鑒寶、辨認文物一樣,那會兒的京城文化圈裡,未被社會認可、調子有“危險性”的作品,會從各種渠道流到李陀那兒,請他鑒定,由他再推薦給各等編輯。
李陀因此得了個“陀爺”的稱呼。
另外,李陀長得特帥,帥到出名,把女導演張暖忻迷得不要不要的,據說戀愛時,那一聲聲小哥哥,聲調甜到不能再甜,叫得跟大觀園裡小女孩呼喚賈寶玉似得。
所以想判斷一個女孩子是否喜歡你,聽她夾不夾就行。
這年代沒有私人空間的概念,人和人之間彼此很近,不用打招呼,說到就到。
李陀家在東大橋,往北走就是三裡屯、工人體育場,距西打磨廠胡同,就幾個公交站距離,江弦和趙振開兩人,騎行不到半小時便到。
“陀爺。”撇下車,趙振急匆匆往屋裡走,江弦跟在他身後進去。
家裡亂糟糟的,桌上書到處堆,稿件、廢紙掉落一地...
床上被子沒疊。
果然,長得帥的男人都不樂意疊被子。
“哪位?”
趙振開的呼喚從桌上稿件裡喊出個頭發微卷的中年男同誌。
趙振開跟他打個招呼,又將江弦介紹一遍,而後談起江弦的稿子,一個勁誇。
“那稿子真好,我一看完,立馬就帶他過來了,請您給掌掌眼。”
李陀正伏案寫著最近構思的小說,那是篇尺度極大,涉及到更不可提及一事的短篇《願你聽到這支歌》。
聽到趙振開這樣的評價,他隻好暫擱下筆。
“多少字的小說?”
“短篇,一萬來字。”
“取來吧,我這就看看。”
他將桌上未完成的手稿挪開,騰出片空地,江弦掏出自個兒手稿鋪上。
“棋王?”李陀看著首頁的小說名字輕聲念道。
“我返城後一直在家待業,前些日子攬一短活兒,前三門工地刨土方,工友們得閒就下象棋,我也跟著下,棋沒贏幾盤,反倒結識了位象棋高手,臧國柱。”
“臧國柱?”李陀回想了下,“我知道他,小名叫如意,咱們京城象棋比賽的老三冠王,十多年前給我下過盤指導棋,他身體還好?”
“還好,一口氣還能扛六袋水泥,我這篇小說其實就是以他為原型創作的。”
聽江弦這麼說,李陀立馬來了興趣,“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您二位坐。”
交代一嘴,他低頭看向稿子,很快便被《棋王》的文字和敘述風格所吸引,沉浸其中。
再抬起頭時,已近中午,窗外陽光如絲如縷灑落桌前,《棋王》紙張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紙張纖維的通透明亮,煥發出琥珀般的光彩,而李陀剛才挪開的手稿,此刻在陰影籠罩下顯得那樣不堪入目、麵目可憎。
“陀爺,看完了?”趙振開問道。
李陀似意猶未儘般,眯著眼睛,盯著稿子最後一頁,砸吧下嘴唇。
“如此文字,令人驚訝,令人歎服。”
“您謬讚了。”江弦自謙一句。
這誇獎倒是令趙振開生出種與有榮焉的自豪與驕傲,“這篇《棋王》若能發表,要把京城文學圈子嚇上一跳。”
“豈止。”李陀毫不吝嗇的褒獎,“依我看,這篇《棋王》,可比《文彙報》那篇《傷痕》寫的好出太多了。”
江弦哪敢接這個話茬,《傷痕》背後有著太多超出文學以外的東西。
趕緊扯回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