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麵對沈藝殊的誇獎,孫紹殷輕輕的笑了兩聲,隨即又有些擔憂的道:“隻盼未來的嶽母大人不要怪我不知禮數,我們的親事,按理應該回秉大人,過了明路才——”
沈藝殊溫聲道:“這也不怪你。”說完,又憂心忡忡:“前日聽太太提起,如今的上陽郡不太太平,說是城裡許多人死了——”
“彆擔憂,總有法子解決。”孫紹殷連忙安慰她:“鎮魔司也在想辦法——”
沈藝殊聽聞這話,更加不安了:“真的能想到辦法嗎?聽說郡城如今越發嚴了,甚至頒布了法則,未婚女子不得出上陽郡。”
兩人之間原本甜蜜的氛圍仿佛因為談及這樣的話題而逐漸變得沉重。
孫紹殷有意轉移話題:“城裡流言紛紛,就算真有變動,我們即將成婚,到時婚後自然便能順利離城。”
“那就好。”
沈藝殊點了點頭。
她似是也有些害怕提及這些事,也有意配合孫紹殷轉移這個話題:“紹殷,我還有幾粒藥糖,你吃不吃?”
不再說起上陽郡的事後,少女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溫柔與開心:“我娘的手藝,裡麵的藥材都是補氣益血的——”她回憶道:“可惜事發突然,我走時身上隻剩了二十來顆,分了兩顆給珠珠姐姐,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
孫紹殷道:“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
“嗯。”得到了他回應的沈藝殊語氣甜蜜,應了一聲。
回憶到此為止。
縱使看不清那隱藏於紅霧內的臉龐,可透過聲音,孟婆依舊認出了自己的女兒。
這不是在船上時看到沈藝殊厲鬼複蘇能比擬的。
紅色薄霧中的沈藝殊更加的鮮活,仿佛還真的活著。
可惜孟婆已經不是早前對厲鬼一無所知的孟婆,她已經參與過鬼案,深知人死如燈滅,生前的種種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縱使女兒的音容樣貌再生動,那也隻是她曾經留下的幻影。
她想到這裡,眼中流出血淚,身上怨氣更重。
……
“大人——”
武少春不知何時已經靠近了趙福生身邊,輕輕的喊了一聲。
他的目光落到了孟婆身上,眼中露出警張之色。
此時所有人心中那根名為‘緊張’的弦已經崩緊。
孟婆的情況不對,她此時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了。
她的心臟處破開了一個可怕的血窟窿,窟窿內看不到內臟,空蕩蕩的,從後背能透過這大洞看到她身前的情景。
人無心不能活。
孟婆此時更像是介於死後厲鬼複蘇的狀態。
殷紅的血液順著她的前胸、後背往外流,再化為血煙冉冉升空,在她頭頂上方彙聚成一輪殷紅的月亮,照亮孫府。
血月緩緩升高,所到之處,一切開始發生改變。
孫府的圍牆在血月的光輝下開始化為飛灰散開,孟婆心念所到之處,她女兒身前留下的足跡在月光下一一的被顯現出來。
一雙雙小巧的足印在血紅的光影中格外的醒目。
“完了、完了——不該進鎮魔司的——”張傳世抱著腦袋哀嚎。
孟婆的表情陰冷,眼中喪失了屬於‘人’的溫度,像是介於厲鬼複蘇的架勢。
“福生。”
背著棺材的劉義真也身體緊繃。
他原本棺材對準的方向是孫府,但不知不覺間,已經麵向了孟婆。
孟婆的力量強悍,擁有非凡的血月,同時還有孟婆湯,飲湯的無論人、鬼,俱都會被這碗湯洗去一切。
“彆急。”
趙福生的聲音乾澀。
她此時心中的防備已經升至頂級,可是並沒有貿然行動。
孟婆雖說看上去已經像是厲鬼複蘇,但此時一切還沒有徹底亂套,血月沒有失控。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趙福生留意到血月升起的高度恰好籠罩了孫府上空,並沒有再繼續上升,將整個金縣包攬入領域之內——這細微的區彆意味著孟婆還有一線理智在。
隻要她還有理智,便證明她還不是徹底的厲鬼複蘇。
孟婆對眾人的談論置若罔聞。
在她月光的照耀下,昔日孫府的一切浮現在她的眼前。
月光中,亭台樓閣、假山流水,養在府中的仆人、丫頭,俱都一一顯現。
貼在門窗上的大紅‘喜’字,證明了這裡曾經發生過的喜慶。
人人臉上流露出喜氣,充滿了希望與期盼。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紅影開始緩緩顯形。
這是丁大同等人心中的夢魘。
僅僅是看到那影子,便提不起與之對抗的勇氣。
“沈藝殊!”
丁大同手腳冰涼,低聲驚呼。
“沈藝殊!”竟然真的是她。
鬼船上,沈藝殊現世時,隨即支配全局。
血海之下隱藏著龐大的屍山,不甘的鬼倀爬行著,試圖爬出屍山、血海的束縛,要將仍存活於世的人拉入這樣的恐懼絕境中。
“我的天。”蔣縣令、錢忠英哪裡見過如此可怕的情景。
大漢朝的官員知道鬼禍的可怕,可許多人終其一生最多看到的是厲鬼行走過處留下的血腥場景,卻很少有人能經曆鬼物現世殺人的情景還活著。
這一刻蔣縣令心中的恐懼壓過了理智,身體的害怕勝過了思緒。
雖說他潛意識裡還記著趙福生的叮囑:鬼域之中,絕不可以隨意後退。
但目睹了厲鬼顯形後,巨大的惶恐將他淹沒。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本能後退。
‘蹬蹬蹬’的腳步聲中,他才剛退了數步,便僵在了原處。
蔣縣令的額頭處像是被馬蜂蜇咬過,頃刻間便出現一個血泡。
血泡還沒有成長,他的腳板隨即彎弓。
一雙小巧的血紅繡鞋套上了他的腳。
蔣縣令在額頭陰寒的刹那,眼裡閃過絕望。
但腳背一緊時,他大鬆了口氣,臉頰肌肉因鬆馳之後微微顫抖——常三的前車之鑒在前,兩鬼一達成平衡,他便能活。
常三都沒死,他沒道理還會死。
這樣一想,他嘴角上揚,露出笑容。
不過那笑意剛一出現,隨即僵在了他的臉上。
血紅的繡鞋一套上,蔣縣令的衣擺隨即被血光染紅。
一襲嫁衣套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臉龐慘白,眼珠在頃刻間失去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