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的目光順著阿雅的手指再次聚焦,然後再次望向無菌艙,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漸漸消退。
……
夜晚,千葉搭上了返回譚伊的列車。
瓦倫蒂那邊始終沒有消息傳來,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下了火車,千葉返回預備役基地。
抵達後,她並沒有立刻搭乘電梯前往赫斯塔所在的病房,而是一個人去了基地公寓後麵的那片樹林。
深夜的林間小道空無一人,隻有月光從嶙峋的枝椏間灑落。這條小路她走過無數次,和瓦倫蒂、和艾娃,還有彆的一些人……那些日子已經像流沙一樣從指縫中倏然逝去,再不能回返。
在某處長椅前,千葉停了下來,她依稀記得自己和艾娃的唯一一張合影大概就是在這附近拍的,那時她剛剛被投放到第三區不久,對這裡的一切都抱有強烈的敵意。
千葉獨自坐了下來。
也是在這個地方,她和艾娃爆發過一次劇烈的爭吵。
她對那次爭吵的內容印象非常深刻,因為艾娃很少發那麼大的火——那是她第二次在非極危行動中遭遇畸變者,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讓指揮所下令任務提前結束,所有水銀針立即撤退。
千葉舍不得這個千載難逢的戰鬥機會,那時她剛剛換上了新的仿生義肢,正缺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於是她假裝信號失靈沒有收到命令,一個人追蹤著畸變者直到荒原深處。
那一次行動險象環生,幸好最後沒有造成傷亡。
千葉抬起頭,當初她就坐在這裡,艾娃站在她對麵,怒不可遏地指著她的鼻子:
「你就那麼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嗎!?」
千葉皺起眉,自己當時是說了什麼混賬話來著?她仔細想了一會兒,實在是回憶不起,但大抵不過是一些「我被螯合物捉了我高興」「我一個人死外麵也不用你管」之類的胡言亂語。
艾娃著實被氣得不輕,千葉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的手顫抖著在空中揮動——
「你從義肢裡感受到的自由越是真實,說明你被囚禁的程度就越是徹底,你明白嗎?這種自由到底有什麼可值得留戀!?」
夜風從遠天吹來,將千葉從一處回憶吹向另一處,她慢慢低下頭,兩隻手捂住了臉。
上午簽字的時候,醫生說,在下了呼吸機以後,艾娃大概會在十分鐘之內徹底失去生命體征。
她和阿雅一同坐在艾娃身邊,靜靜地等待。
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
艾娃的心率始終維持在一個微弱的數值,就是不肯向死亡跌落。
兩人一共等了五小時又四十九分鐘,期間阿雅一直在哭,但千葉沒有。
……
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千葉腳邊,她俯下身,捏著葉梗把葉子撿了起來,緊接著,她聽見幾顆滾燙的眼淚砸在葉片上,發出短促而微弱的聲響。
在隆冬的夜晚,千葉獨自一人,在林蔭道上無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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