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兒所需要的,到底是來自血親的溫暖?還有帶有理性與安全感的保證?又或者,她隻是想要一個傾訴的平台,來緩緩倒出這些年的掙紮與辛酸?
他該作為一個純粹的父親?還是一個能帶來安全保證的衛士?又或者說,冰冷與命令,才是最為有效率的相處方式?也許她已經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學會了對於強權與力量的尊崇?
帝皇有些憂慮:僅此而已。
此時,在人類之主那近乎冰封的內心中,卻並沒有更多的謹慎與小心:恰恰相反,帝皇以一種近乎於輕鬆的心態,屹立在了這遠離地表的黑暗之中,在他內心裡所遊蕩的困惑,甚至多過了擔憂。
帝皇感到了輕鬆:那是一種近乎於自暴自棄的苦澀心態,是墜落到地麵上的登山者,麵對於不能再糟糕下去的環境的時候,從內心中油然而生的自我安慰,讓他在永無儘頭的事物和挑戰中,尋得了一絲放鬆的機會。
畢竟,當第二原體與她的所有血親,被全銀河最愚蠢的行為所拖累,墮入風暴的時候,人類之主就已經在自己的內心中,為他唯一的女兒宣判了死刑。
帝皇並不歧視摩根,更不會憎恨她,在他忙完了事關所有原體的大部分項目之後,他也的確曾糾集過麾下最智慧的頭腦,試圖解決摩根身上的厄運與詛咒。
應該說,他的確努力過,而且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儘管在他踏出了第一步之後,摩根就被放逐到了虛空之中:沒有留情,也沒有任何的防護措施,隻有對於所謂自由的最愚蠢的宣言。
從那一刻開始,在人類之主的心中:摩根已死。
帝皇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還有著一個女兒,就像他近乎遺忘了第二軍團一樣。
直到一頭卡利班的獅子闖進了他的宮殿,彙報著一位與眾不同的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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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曾以為,自己會在一個無名世界上,看到自己的女兒那扭曲的屍骸,又或者是在一次注定將會抹除記錄的戰役中,親手終結這被混沌所汙染的子嗣的痛苦。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也想過無數種悲劇,甚至想過自己會如何為了子嗣的逝去而感到一絲久違的悲傷:但他幾乎從未想過,這個看似無藥可救的個體,居然真的掙紮著求生,並站到了他的麵前。
甚至,她看起來還算正常,非常地正常,隻是有一點不算良好的飲食習慣:想想聖吉列斯那古怪的羽翼吧,和他相比,挑食,或者暴飲暴食,從不是問題。
想到這裡,當人類之主真正的站在摩根麵前的時候,他隻感到了一種輕鬆:此時的摩根比他預想中的模樣要好上太多了,那就沒什麼值得擔心的地方了。
畢竟,他曾以為,自己的子嗣隻會以邪神爪牙的身份與他兵戈相向,而既然現實沒有並糟糕到那個地步,那麼無論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在意。
情況還能有多糟呢?
懷抱著如此的想法,人類之主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自己的女兒:他曾經無數次從自己的子嗣的口中和各式各樣的情報中,勾勒出摩根的模樣,勾勒出一個精明、貪婪、沉默、致命的輔佐者與掠食者。
聽起來不算太糟。
在這一瞬間,人類之主的心中甚至閃過了一個想法,一個算不上有多禮貌的想法:他對眼前子嗣的大多數印象,都來自於暗黑天使之主的日常彙報,莊森的彙報一向冷漠且公正,沒有一絲一毫會徇私的可能性,而在他的彙報中,也從來都沒有與摩根的衝突,隻有兩人那肉眼可見的無聲默契。
他的雄獅固然可信,但是人類之主也不會自欺欺人,他知道與莊森的相處有多麼直接和困難:既然摩根甚至能適應卡利班人的生活與工作節奏,那麼讓她去和其他的軍團合作,自然是最簡單的事情。
至於莊森……
有那麼一瞬間,人類之主的確認真的思考過:在他最為得力的幾把利刃中,荷魯斯自不多說,費魯斯擁有著來自腓尼基鳳凰的鼎力支持,基利曼的全部心思都撲在他對五百世界的小家子氣上,隻有來自卡利班的騎士之王,似乎的確需要一位輔佐者。
不過,莊森真的會把這看做是一種幫助……而不是一種對於他的私人領地的冒犯麼?
畢竟,卡利班人從頭到尾的主線任務,就是在無窮無儘的黑暗中獵殺著帝國的大敵,讓他帶領著一名血親十多年之久,已經是一項很過分的支線了:更何況,在莊森日複一日的彙報中,他似乎並沒有與摩根有更好的牽絆,沒有那種能夠像費魯斯和福格瑞姆一樣,長期並肩作戰的基礎。
他甚至在刻意地回避著與摩根有關的話語:在卡利班的騎士之王的彙報中,摩根的所有信息隻有在戰爭中的豐功偉績,以及在一次次隱秘試探中的忠誠,至於莊森對她的看法,永遠隻有沉默與最為公式化的誇讚。
那是冰冷的,戰友之間的默契與情意。
除非他在口是心非:這並不可能,莊森很像他,所以自然不是一個口是心非之人。
那還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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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的思緒,萬千的感慨在人類之主的心頭閃過,不過是連基因原體都無法察覺的一瞬間而已。
當帝皇的意誌從自己的思考中脫離的時候,他便開始想起了接下來的話題:既然初次談話遠遠算不上成功,那麼就讓他儘可能地緩和一下吧。
從哪裡開始?
讓他想想他之前是怎麼和他的孩子們見麵的……
人類之主的瞳孔中,閃爍著一股股光芒,他再一次地開口,語氣在字詞脫離唇齒前,不斷地變幻與更改著,最終定格在了一種類似於欣慰的父親與滿意的君王之間的狀態。
【摩根。】
【我的孩子。】
他再次開口,話語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終於,帝皇的女兒沒有繼續地躲閃,她抬起頭,用青藍色的瞳孔與那過於耀眼的光芒對視,這讓她無法完全睜開眼睛。
【父親。】
她輕輕地開口,聲音就像是曉春時節,剛剛化開的溪流。
帝皇點了點頭,他思考著與每一個子嗣的初遇,回憶著那些能夠打開局麵的話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母星,似乎是一個好主意。
無論是佩圖拉博,還是聖吉列斯,亦或是察合台和羅嘉:他的兒子中的大多數,都有著一顆令他們驕傲與在意的母星。
於是,帝皇笑著,他稍稍收起了自己身邊的光芒,在黯淡的環境中,向前一步,繼續著這場談話。
【我原本以為我會在你的母星上與你相遇,我的女兒,你的每一個兄弟都是在他們的母星上和我相遇的,他們要麼已經締造了屬於他們的傑出事業,要麼過早地來到了我的身邊征戰。】
【他們就像我塑造時所期待的那樣,英勇無畏。】
他訴說著,有一種最為本能的驕傲,而這時,帝皇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拍一拍自己的女兒。
【當然,你和你的兄弟們是不同的,我不會在這個方麵對你有著更多的苛求。】
他笑著,但摩根卻沒有露出同樣的笑容,在她的瞳孔中,因為這句話語,而閃爍著不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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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影裡。
瑪卡多緩緩的抬起了手。
但他聽到了那句【你們是不同的】的時候,他捂住了臉。
歎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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