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村莊東頭的怪老頭腦子有病。
起因是這樣，彆的下放戶老頭在地裡乾了一天農活，晚上早早就睡下了，他卻不睡覺，草屋裡的煤油燈常常亮到半夜才熄滅。村人們都奇怪，他點燈熬油在乾什麼？有好事的村民終於發現了老頭的秘密，原來老頭在城裡時是個寫書的作家，不知為什麼被下放到這裡了。老頭點燈熬油是在偷偷地寫書。最先反對老頭寫書的是他的老婆，常撕破他的稿紙當柴引燒，還對老頭破口大罵：“還寫，還寫那玩藝，害得全家還不夠慘嗎，下放到這地方，活兒著糟罪，死還死不了。再說，你寫給誰呢，誰會發表你寫的東西？”
怪老頭說：“我誰都不給誰寫，我是寫給春天的……”
老婆被他的話氣樂了：“你真是瘋了，都被下放了，整天去地裡送大糞，還玩詩的語言呢。還特麼寫給春天？我看你是寫給西天吧！”
女兒也不理解他：“爸，忙一天農活多累呀，寫什麼書呀，寫出來又能有什麼用，哪個出版社會出版敢出版你的書？”
怪老頭仍是那句話：“我是寫給春天的……”
這些對話，是在怪老頭家的房後我們聽到的。那時，我和小夥伴們都是村小學的學生。課餘時常去怪老頭家聽他們家吵架，看他們家的熱鬨。有時，我們藏在他家的穀草堆裡，看見怪老頭從家走出來，背著糞筐往生產隊的方向走去時，我們就從背後向他扔土塊玩，還齊聲大喊：“怪老頭，怪老頭，寫書沒地方投……”
老頭停下轉身尋找扔土塊和喊話的人卻看不見我們。老頭轉身又走了。我們便哈哈笑了起來。
有一天，公社突然來了一幫人，突擊搜查了怪老頭的房間，說是老頭在寫反動的文章。卻什麼都沒搜到。臨走時搜查隊的人警告怪老頭：“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寫給誰的？”
怪老頭說：“我沒給誰寫，我是寫給春天的……”
搜查隊的人笑了：“真是個怪老頭，說話也怪怪的……”
搜查隊的頭頭說：“你有這精力多寫寫公社的大好形勢……”
搜查隊的人走後，女兒勸他：“爸，你就彆寫什麼書了，也彆說什麼寫給春天這句話了……對於我們這些老百姓來說，還會有春天嗎？”
怪老頭可能是被搜查隊嚇得真瘋了，他背上糞筐，邊走邊自言自語：“我是寫給春天的，我是寫給春天的……”
1979年春天，怪老頭一家搬回了城裡……
搬回城裡不久，怪老頭在農村下放時寫的書陸續出版了。
1984年，我在警校讀書時，購買了怪老頭寫的的二十幾本著作。那二十幾本書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寫給春天的史詩係列叢書》。
按照出版社提供的地址，我給怪老頭寫了封信，在信中我問怪老頭：您那時在那種情況下還偷偷地寫書，為什麼還說書是寫給春天的？這隻是一個詩句，還是彆有深意？
怪老頭回信說：種子不能在冬天播種，便隻能在冬天儲存，在春天到來之際播種，才能發芽生根成長，我堅信我們國家、社會、老百姓的日子裡是有春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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