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啊,我要怎麼樣讓婆家高看呢?於是我一咬牙,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借著我父親的一點兒人脈,盤下了幾間鋪子給他做生意。微姐兒,我跟你說實話,你彆笑話我,我當時半點兒都沒想過要成為什麼女諸葛,更沒想過要把生意做得遍布京城。”
她語氣一輕,有些悵然:“我當時隻是為了做出點事業來,好讓你祖母刮目相看,也好讓你二叔出人頭地。可誰知道,他生意是有了起色了,心也離我越來越遠了……”
袁氏目光稍移,望向映在窗紗上的一枝杏花,幽幽一歎:“是啊……我是商戶女,他是高門子,本就是天上地下,這麼多年,我早就該明白了。”
趙昔微原本也懶得多說,此時袁氏一口一個身份尊卑,便忍不住出言糾正:“娘子這話可就不對了。都說不以成敗論英雄,又怎能以尊卑論門戶?”
袁氏苦苦一笑:“微姐兒,你是太子妃,上頭又沒個厲害的婆婆,自然無需在意這些。可我不同,在府裡我既不當家也不管事,世家大族牽扯又多,但凡有個酒席宴請的,全京城的夫人娘子們坐在一起,哪個不是有個響當當的娘家做依靠?便是最次等的,官宦人家庶出的姑娘,也比我風光許多。隻有我是兩邊靠不上,自己都覺得矮了人家幾分。”
她活了三十多年,還是頭一次跟人如此這麼交心而談,反而有些尷尬起來,緊張地絞著手帕,低聲道:
“我記得,有一年春天,長公主府辦了賞花宴,滿京城的夫人都請了,卻唯獨沒請我,隻因為你二叔沒什麼出息……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參加這種應酬,可是你羽妹妹眼巴巴的想去,孩子還小,什麼也不懂,就想著跟姐妹們一起湊個熱鬨。你祖母給燕姐兒備下了幾套新衣裳,又打了一副新頭麵,羽姐兒看著這些好東西輪不到自己,回來就偷偷抹眼淚……我便求了老夫人,想要她帶上羽姐兒一起去。哪知道,你祖母不僅沒同意,反而駁斥了我一通,說孩子不懂事,我這個做娘還一味驕縱。”
“我隻不過是爭辯了兩句,你祖母便大發雷霆,指著我的臉說,和長公主來往的都是什麼人?萬一羽姐兒不小心,衝撞了宮裡的貴人,你們夫妻倆誰擔待得起?”
“又說我,空有一肚子精明,就是不該生在商賈家,行事沒個體統,半點都不懂為家族考慮,說這種宴席,你以為就是喝喝酒吃吃飯那麼簡單嗎?裡麵的門道多著呢,你學個三年五載的,等摸透了,我再帶你應酬也不遲。”
趙昔微就想起了自己剛剛回府時,老夫人那種冷厲無情的態度。
說的那些近乎刻薄的話,還清晰地回響在耳中。
家族體麵,是老夫人一輩子都在維護的東西。
所以她對府中的媳婦姑娘們,向來是先講規矩再講感情,生怕她們一個不小心,就損壞了整個家族的名聲和利益。
可最後誰知道,壞了趙家體麵的,卻是她最得意的兒子呢?
趙昔微覺得有些好笑:“什麼體統不體統的,不過是些歪理罷了!”她唇角揚起一抹譏諷弧度,“這世上,不合體統的事多了去了,難道個個都見不得人了不成?俗話說人貴在自重,若是秉心持正,便是出身卑微也是尊貴不凡,若是歪心邪意,便是出身高貴也是形同螻蟻。”
袁氏一怔,苦澀道:“可是,我到底個商賈出身,不如人啊……”
趙昔微冷笑了一下:“出身兩個字,我早就聽膩了,就是低那又怎麼樣呢?我不如誰了?”
她輕輕一挑眉梢,自有幾分鋒芒:“難道人家說我出身差,我就低人一等了?難道人家說我出身高,我就踩人一頭了?嘴長在人家身上,不管他人如何評價,是捧也好,是踩也好,我都是要堂堂正正的做我自己的!”
“是啊,你說得對。”
袁氏低下頭去,仔細回味著她的話,喃喃道:“堂堂正正做自己……”
重新抬頭時,已是滿麵羞愧:“可惜我白活了這三十多年,竟不如你一個孩子通透。倘若我早些明白這個道理,又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為了迎合老夫人的想法,做出捧高踩低的事呢?
怎麼會助長女兒攀比的心思,放任她姐妹相鬥呢?
她羞得脖子都紅了:“微姐兒,從前都是我錯了,是我眼皮子淺,以後我定要反思己身,再也不會犯下那般過錯……”
她忽然表情一正,鄭重地道:“微姐兒,是你點醒了我,這份恩德,我此生沒齒難忘!”
趙昔微有些疏離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接這話。
袁氏心裡一急,忙發誓道:“從今往後,隻要我有什麼能幫得上的,你隻要吩咐一聲,我就算是拚了性命,也定要解囊相助!”
趙昔微噗呲就笑了出來。
袁氏心口一揪,立時大氣也不敢出,隻愣愣地望著麵前的人。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混跡市井這麼多年,就是對上那最難纏的胡商,也沒這麼緊張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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