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微不可察的一個表情,卻入了何滿枝的眼簾。
她臉上一熱,頓時燒紅了一片,想想自己的來這裡的意圖,她隻覺得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站在那裡,如同置身無邊的湖水。
按理說,她應該坐下的,但是貿然起來,又貿然坐下,這顯得她多莽撞無知啊!
她似乎已經感覺到,宮女們在笑話自己,笑她不自量力,笑她癡心妄想……
是啊,她頂著長安城所有高門貴女的嘲笑,頂著嫡母喜怒無常的謾罵,她居然還跟著父親來見太子殿下……
不過是兩個呼吸的時間,何滿枝卻感覺過了千萬年。在這千萬年的煎熬裡,她多希望父親能說點什麼,可是沒有。
何奎本人,雖說是太子最信任的官員,但在太子麵前,實在是不敢造次。
眼眶霎時一熱,她知道,明天一早,自己又要為京城增加新的笑料了。
淚水就要滴落之際,終於有一根救命稻草出現了。
「免禮。」
是那個尊貴的男人開口了,淡淡的兩個字,卻讓她如臨大赦。
她忙顫聲應了「是」,便垂著頭落座了,誰料才捧起茶,何奎突然發話了:「方才殿下撫琴,小女不覺沉醉。小女彆無所長,隻閒來無事習得一手琵琶,願為殿下獻上一曲。」
獻曲?
何滿枝猝不及防,惶恐地看向何奎:突然說獻曲,可她沒有準備啊……
她絞緊了手帕,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正要開口時,忽聽一聲冷笑!
「何奎!」
李玄夜隻輕聲一喝,何奎頓時一僵,忙起身拱手:「殿下!」
李玄夜淡淡睨著他,手指在案上輕叩:「你跟在孤身邊,幾年了?」
「回殿下的話,當年下官貧困交加,寄居京城,以販賣筆墨為生,常遭人恥笑,因一紙文章得殿下賞識,那年您十四歲,距今已經六年了。」
「六年。」李玄夜笑了笑,問,「那你可知,當時孤為何選中你?」
「臣知道。」說起過往,何奎眼神滿是感激,「殿下說,文章如做人,做人如文章,您說下官的文章有正氣,如今朝野,正需要這樣的人……」
說到此處,忽然反應過來,伏身往地上一跪:「殿下!臣知罪!」
李玄夜看了他一眼,道:「當年你上書陛下說,君主心明,則臣性剛正;君主失察,則臣德有失;君為水源,臣為水流,水源濁而求流清,不可得矣。」
語氣微頓,他問,「何奎,你跟隨孤六年之久,可知孤之心誌如何,今作此舉,可是在你眼裡,孤不夠清啊?」
一番話不疾不徐,何奎神色越發肅然,他拱手,深深一禮,鄭重道:「殿下教誨,下官當謹記在身!下官自知有罪,不敢求饒,任憑殿下處置!」
「處置你?」李玄夜冷笑一聲,「你是什麼根基,你以為你比得上顧家?經得起幾貶幾召?」
何奎一怔,急忙辯解:「此事和顧家無關,是下官一人所為,並未與任何朝臣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