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一答間,天色漸漸的黑了。
女官看了一眼窗外,心中琢磨著要不要準備熱水——眾人皆知,新皇陛下久不近女色,後院攏共隻有這麼一個女人,臨幸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罷了。
然而,不近女色的新皇陛下,此事突然開口:「去取琵琶來。」
女官一怔,而後又了然:當今天子是個知情知趣的,對於女色,更愛才學。
便很快取了琵琶,雙手奉給何滿枝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心下暗暗一歎,明天,恐怕這何良娣,就要破例冊封為妃了。
何滿枝心弦亦是緊繃,她抱了琵琶,於殿中仰頭望著禦座,嗓音慌亂得有些發乾:「……不知陛下想聽什麼?」
「你會什麼?」隻聽天子語氣淡淡。
她手指撫摸著琵琶,捕捉了他的冷淡,卻又猜不透他的情緒,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輕聲道:「……隻要陛下想聽的,嬪妾都可以一試……」
天子不說自己想聽什麼,隻道:「便撿你擅長的曲子吧。」
何滿枝便有些悵然。
曲藝本是取悅人的東西,如果不是聽者所喜的,便是技藝再精湛,又有什麼用呢?
可是這種話她不能說,她隻是一個低到塵埃的妃妾,她的未來,家族的前程,均係在他身上。
她做不來趙昔微那樣的光明磊落,也做不來顧玉辭那樣的不擇手段。
她隻能,把自己的秘密深藏心底,永遠這樣仰望著他,便已足夠。
可到底是有些不甘的。
少女一旦情動,那是能滋生許多勇氣的。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脫口而出:「妾……願為陛下彈奏一曲……鳳求凰。」
李玄夜眸光一冷,看她的時候便有了幾分深意。
何滿枝嚇得後背發涼,忙跪地請罪:「嬪妾並無它意,隻是此曲民間甚為流傳,便想博陛下一笑爾……」
李玄夜不言,隻這麼睨著她,眸色幽深。
何滿枝隻覺得墜入了無邊的深淵,那無法言說的愛意和不能克製的恐懼,令她雙重煎熬。
她幾乎要喘不過起來。
就在她耳朵嗡嗡作響,快要昏厥過去的時候,他淡淡開了口:「起來吧。」
何滿枝如同得救,吐出一口氣,緩緩起了身:「謝陛下,方才是妾身唐突了……」
「嗯。」李玄夜不置可否,情緒難以琢磨,隻端起茶,問:「你擅奏鳳求凰?」
何滿枝抱緊了琵琶,隻垂眸望著地麵,一種不知是心疼還是心傷的情緒湧上來,這情緒不知是為了趙昔微,還是為了年輕的新帝,亦或者是為了她自個兒。
可思緒紛紛之後便都化作了無邊的苦澀。
為了她自己,也為了眼前的他。
她咬了咬唇瓣,顫聲答道:「回陛下,妾身擅奏曲子的有二,一為鳳求凰,一是白頭吟……」
天子喝茶的動作一頓,再看她,眼神突然變得森然:「嗯?」
何滿枝霎時冷汗淋淋。
硬著頭皮,強行解釋了一遍:「嬪妾師傅擅這二首,因此嬪妾學得略為熟練些。」微微一頓,揣摩他心思,「倘若陛下不喜歡,嬪妾可撿其他的。」
李玄夜將茶盞一擱,冷凝了她不語。
「陛下……」何滿枝防線崩潰,一時心亂如麻。
「你可知這二首曲子的出處?」
何滿枝咬咬唇,掩飾眼底的情緒:「嬪妾……聽說這是京中男女最愛的曲子,是……是講的兩情相悅、白頭偕老……」
李玄夜便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