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當張居正剛調整完坐姿後,楊繼盛的又一聲哂笑打破了書房寂靜。
“其大者曰宗室驕恣,曰庶官疾曠,曰吏治因循,曰邊備未修,曰財用大虧,其他為聖明之累者,不可以悉舉,而五者乃其尤大較著者也。臣聞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觀瞻,風俗之移易所係”
哂笑之後,楊繼盛放下潤喉的茶杯,沉聲,一字一句的默誦了起來。
聽到楊繼盛的默誦,張居正臉色驟變,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呼吸也緊促了起來。
楊繼盛所默誦的文章,張居正再熟悉不過了,每一字每一句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甚至好不誇張的說,張居正都熟悉到可以輕鬆倒背如流的程度。
每一個字,張居正都清楚的記得它們誕生的過程。
因為這是他的文章。
《論時政疏》。
張居正閉上了眼睛,兩年了,已經過去了兩年了,但是兩年前的那一幕幕似乎就在昨日一樣。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自己斟酌了又斟酌,改了又改,修了又修,幾易其稿這一篇短短千字的論時政疏,自己用了整整半年時間才寫就
多少個不眠挑燈的夜晚
可以說,每一個字都浸著自己的心血。
張居正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翻騰的回憶,然後緩緩睜開眼睛,自嘲的笑了笑,“年兄怎麼把這陳芝麻爛穀子翻出來了,此乃居正不成熟之作,居正讀書讀昏了頭,拙於政務,不通事實,卻不知天高地厚,效仿西漢賈誼賈太傅的《陳政事疏》而作,如今聽來,羞愧不已。”
“不成熟?拙於政務?”
楊繼盛聞言,不由搖了搖頭,“如果說叔大此作拙於政務,那放眼天下,還有精通政務的人嗎?”
“年兄慎言,居正實在慚愧。”張居正苦笑不已。
“錯!”
楊繼盛慨然聲起,“盛此言當著叔大之麵說的,當著其他任何人的麵也說的。”
“年兄如此盛讚居正,居正實在慚愧,有負年兄。”張居正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低聲苦笑道,“居正此疏幼稚不堪,呈遞之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兩年前,張居正將此奏疏上呈後,心中滿懷期望,整個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亢奮的很,當時的張居正,深深的相信,自己這一封奏疏,肯定會一石激起千層浪,令嘉靖帝眼前一亮、歎為觀止上呈完奏疏,回到家,張居正都一直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準備著被嘉靖帝召見後如何表現但是,一天過去失望一天,一月又過去失望一月很久之後,張居正才接受了奏疏石沉大海、沒能濺起一朵浪花的事實。
“叔大當得。”
楊繼盛拍案而起,“此絕世之奏石沉大海,非是叔大言之不當,而是叔大地位太低,人微言輕而已。如今朝政之危局,兩年前叔大便已看透,宗室、人才、官僚、軍備與財政,如此五大難題,叔大一語道破。如此,敏銳之見識,如此治國之韜略,叔大還言自己拙於政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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