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悅川說謊了,她哭的聲音不大,隻是淚不受控製地往下落。
她其實很少哭,最窘迫的時候也沒有落淚,因為她知道,眼淚除了給她爸一個毆打她的理由外,沒有任何作用。
時間久了,她的淚腺似乎也退化了。
但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她的眼睛像壞了的水龍頭,總是有淚往外湧,好像要流乾她二十幾年的委屈一樣。
她開始哭泣時,夕陽還懶散地呆在天上,等她終於止住眼淚,太陽已經跳進地平線,剩下一絲餘暉掛在大地上,把世界照出幾分曖昧的光暈。
微風推開窗簾,把大海和森林的氣溫吹到劉悅川臉上。這一瞬間,劉悅川突然很想見楊千舸。
她給他發信息:你在嗎?
幾乎下一秒,他回複說:出來。
臥室靠近客廳那側,楊千舸用簡易衣架給她分隔出個小小的衣帽間。她繞過去,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哭到浮腫的臉和眼睛,心中生出些許羞澀,從行李箱裡找出眼鏡,試圖遮掩。
她出門時,楊千舸已經在矮牆邊等她。他本想衝她招手,但看見她的新造型,卻愣住了。
劉悅川戴著的是最普通的銀框眼鏡,卻很契合她有點疏離的書卷氣,而她滿腦袋羊毛卷又中和了這份冷漠,讓她看起來——
楊千舸不太會形容現下心中的感受,他隻是想,他從沒見過像劉悅川這樣的女孩。
劉悅川被他看得羞惱,問:“你看什麼。”
楊千舸終於回神,舉起手裡的酒瓶:“溫居宴的最後一個環節,主人家要喝溫居酒。”
酒瓶是磨砂玻璃瓶,裡麵裝著白酒,冰糖和飽滿的無花果。冰糖已經融化了,隻有飽滿的無花果依舊鮮綠,好像生命被定格了一樣。
他給劉悅川介紹:“這是姑父自己釀的無花果酒,度數很低,你想不想試試。”
也許是楊千舸的表情太蠱惑人心,也許是她哭壞了腦袋,沒法思考。當然,更可能是這個黃昏太美,她已經醉了。
總之,她點了頭。
楊千舸露出得逞的壞笑,彎腰從腳邊拿起準備好的香檳杯。
香檳杯很漂亮,有金色的雕花從杯底蔓延到半個透明的杯壁,是青姐友情讚助的。
楊千舸把杯子擺在矮牆上,倒了半杯無花果酒,遞給劉悅川。
劉悅川和他碰杯,喝了小小一口。
和想象中不同,酒並不辛辣,很順口,回甘裡帶著濃鬱的水果清甜。劉悅川把剩下的酒一飲而儘,示意楊千舸給自己續上。
她看向院子裡的無花果樹,問:“是用這棵樹的果子嗎。”
楊千舸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回答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無憂鄉這邊本來就產無花果,種的人也多。對了,再過幾天,無花果大量上市,公交會開一條‘無花果’專線,一整條路線都是賣無花果的。”
“一條路,嗎。”趁楊千舸說話的功夫,劉悅川又把杯子裡的酒喝完了。
她酒量淺,白皙的皮膚遮不住蒸騰的酒氣,臉頰浮出兩抹陀紅,眼尾和鼻尖也泛起紅色。
楊千舸看著她氤氳的眼睛,有些慌亂,“你,你不是醉了吧。”
楊千舸沒說謊,這酒是姑父釀來做日常飲料的,度數真的低。他沒想到有人會被這玩意放倒:
“你頭暈嗎,想不想吐,先找個地方坐一下。”
楊千舸正想翻牆過去拯救小劉醫生,卻被劉悅川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