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日,翊坤宮的消息便傳到了弘曆耳中。他手中捏著書卷,聽完心腹趙喜的回稟,隻抬手揮了揮示意趙喜退下。
趙喜小心瞅一眼弘曆,確定他並無半點不快,這才鬆了口氣退出去了。
隻是自趙喜退出後,弘曆手中書卷卻是沒有再翻動。
自他記事起,如年世蘭所言他聽得太多了,關於他羞於說出口的生母,和身為帝王的父親對自己的厭惡,這些話他其實早已習以為常。
原以為年世蘭是第一個不輕視自己的人,原來是自己一場錯覺。許是那晚的酒讓兩人都醉了,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這樣看來,淺薄傲慢才是真正的年世蘭,往日裡自己不敢正視但隱約若現的荒唐心思,如今看來當真可笑至極。
再回神看向手中那首《辛夷花》:
春雨濕窗紗,辛夷弄影斜。曾窺江夢彩,筆筆忽生花。
心中無端升起莫名的懊惱情緒,便甩手將那書扔在了冷硬的磚地上。
書頁撕拉輕響,門口的趙喜卻後背一僵,自家主子從來是深沉收斂不外露的性子,看來今日是真的動氣了。
今日春光甚好,日頭也比往日裡熱烈了幾分,年世蘭在回宮的宮道上緩步而行。
麗嬪借故說要去壽康宮,也算是自己晉升貴嬪之後覲見太後,倒是湊巧和皇後同行了。
年妃大駕在前頭,其他妃嬪小主同路的都隻能靠後。
年世蘭微仰起頭,看了看晃眼的日頭,轉頭曼聲同一旁的曹貴人道:
“如今天氣回暖了,前陣子皇上還提起待春花爛漫,要給太後攀折幾支呢。也不知道這禦花園的杏花何時能開了。”
“這幾日天氣晴好,相信也就這數天的功夫了。”
曹貴人隻當閒話幾句,可這話卻實實在在落在了身後答應福子的耳中。
兩人分道而彆後,路過禦花園,年世蘭遠遠看見太液池旁那滿樹瑩白如雪的望春玉蘭。
“娘娘,那玉蘭花開的可真好,可要去瞧瞧。”
想起昨日之事,年世蘭又收回了視線:
“不必了,早上也看過了,還是回宮吧。”
隻過了半日,那瓶中盛放了半數的玉蘭,此時花瓣底部顯出微微紫紅,正是花開正盛的時候。
白為玉蘭,紫為辛夷,其實這望春玉蘭便是辛夷花。
年世蘭雖不十分明白弘曆送花此舉,當看到那送來的花枝,她是驚異欣喜的,這驚異和欣喜都是因為弘曆知道自己鐘愛這望春玉蘭。
滿宮裡的人,甚至是她自己都以為,她華妃最愛的是鮮紅奪目,能與牡丹爭色的芍藥。
就如同自己與皇後之爭,與這後宮中前仆後繼的女人之爭,就如同這牡丹芍藥,兩相相爭,不過是比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