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寰殿外。
臨於戰時,換位儀式十分精簡。
新任的璿璣殿主免除了所有繁複的流程,快速走完一切後,隻剩下最後一個“昭告天下”的步驟。
——聊勝於無罷了。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聖神殿堂總殿殿主之位,已然更替。
道璿璣確實也不是個喜好大排場之人。
於她而言,儀式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著那個人的麵,證明了自己。
這,已經足夠。
麵無表情送走了一眾世家的觀禮代表後,道璿璣隻帶了一人,轉身進了殿內。
她並不是第一次進入聖寰殿。
任職三帝後,曾進來過幾回,也在這議過事。
但彼時她以外來者的身份加入十人議事團,此刻卻是議事團的老大,聖寰殿的主人。
二者,大不相同。
從梁柱到裝潢,從銀桌到座椅……
很快,道璿璣停在了殿主位前,打量著那張座椅許久,漠然道:
“換了。”
“哎!”
薑呐衣臀兒一翹,小腰一彎,碎步顛顛跑上前,將位子收掉。
然後,他從戒指中翻出來一張全新的、高貴的金色龍椅,取而代之。
做完這一切,又用寬大的袖袍,從靠背到扶手到坐墊,麻溜地擦去了並不存在的灰塵。
頓了下,還趴到地上,繼續用袖子給地上腳墊都擦了一遍。
這才轉身,諂笑道:
“璿璣殿主,請~”
直至道璿璣移步黃金龍椅坐下後,薑呐衣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才能夠落下。
北域普玄薑氏,自半聖薑布衣聖隕天空之城後,日漸式微。
短短月餘時間,堂堂半聖世家,幾乎要被各方勢力蠶食殆儘。
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畢竟當年覆滅太虛淚家,他薑氏可是立了大功。
薑呐衣於是硬著頭皮,抗下所有壓力,以家兄之名,修書一封,致道璿璣。
出人意料的是,道璿璣親自來了!
薑呐衣從小就是個廢物,處處受人嫌棄。
煉靈各道都比不過人,更飽受有天才之名的兄長薑布衣痛罵長大。
成年後,他還被排擠出了家族,脫離了核心,之後一直在外經營生意和打磨自己。
其實,薑呐衣生得俊俏,也自認為自己真不是廢物。
不過是皓月當頭,星辰無光,如那道氏璿璣、劍仙溫庭一樣罷了。
道璿璣親至北域普玄薑氏,族中人人自危,惶恐莫名。
薑呐衣磨礪一生,歸來族內,早已練得滑頭滑腦,更兼有巧舌如簧之功力。
透過現象看本質,他一下看出了道璿璣和自己一樣,野心甚大,卻同樣缺了一個機會。
當下兄長薑布衣聖隕,道璿璣欲起事而缺助力……
這不完美合拍嘛!
薑呐衣壓下族中眾議,接過大旗,憑借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徹夜長談,說服了道璿璣。
他提出的“紮根道氏,借力北域”的藍圖,更深得璿璣之心。
北域一盤散沙,不過隻有個秩序鬆散的天盟。
如若這時有一隻大手伸過去,將那些個散亂的力量聚在一起,那將是不比東域、南域要弱的力量。
而若藉借這般力量,就算在桂折聖山根底不深,屆時換位無人支持,道璿璣也可以引外打內,先拿下後再籌謀發展。
何況道璿璣本身不弱,不可能沒有半個人支持。
因此,再一點點將聖山上屬於道穹蒼的烙印剔除後……
十年!
隻要十年,甚至更短時間!
桂折聖山,將完完全全屬於璿璣,而非穹蒼!
而二者都屬於“道氏”,最上麵那些人,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
就是憑借這般徹夜長談,薑呐衣討得了道璿璣的歡心,更成功為家族爭取來了新一枚半聖位格。
雖然說,薑呐衣自認為天賦還是有一點點的欠缺,所以沒有自信渡過聖劫……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北域普玄薑氏,成功成為了道璿璣今後統治北域的第一長矛。
他薑呐衣,也成功成為了道璿璣的左膀右臂。
而這一切計劃完全成功的標誌,就是道璿璣在此刻,坐上這張他親手打造的黃金龍椅!
“薑布衣,你曾說我一無是處……”
“可你又怎知,今日之我,已有能力接過我半聖薑氏的大旗,已有能力收拾你留下的這堆爛攤子!”
薑呐衣咬牙切齒,又熱淚盈眶。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過往的屈辱,家族的非議,外界的謾罵,全都是過眼雲煙。
他的隱忍,他的計謀,他的強大,在這從龍之功下,展現得淋漓儘致!
什麼狗屁的“神鬼莫測”……
嗬!
在我薑呐衣麵前,不也得乖乖下馬?
不過華而不實,外強中乾罷了,通通都是垃圾!
“薑呐衣。”黃金龍椅上,道璿璣忽然開聲。
“哎!”薑呐衣毫無任何遲延地就折下了腰身來,輕聲哈著氣,“璿璣殿主,您有什麼吩咐?”
“叫人。”
“好嘞!”
薑呐衣起身後,表情化作嚴肅,尖著聲音高啼了一嗓:“來人呐!”
嗤的一下。
大殿門口忽有鬼氣化形,凝成了一個黑衣青年身影。
薑呐衣嚇得小跳了一下,這手段,太詭異了!
很快他端了起來,現在他可是新任殿主身邊的大紅人,怕這些作甚?
薑呐衣斜眼睨下,嗤問道:“你是何人呐?”
“異部首座,奚。”
“你就是奚?”薑呐衣小小收了下氣勢,不敢太過張狂。
半聖世家出身,他還是知道點這個人的一些底細的,“你不是跟著道殿主在外作戰嗎,怎麼過來了?”
聖寰殿門口的奚,忍不住抬眸瞥了眼這個陰陽怪氣、廢話一堆的家夥。
隻一眼,他認出來了桂折聖山上,沒有過這號人物。
但很快,思緒一閃,這個家夥的底細就全在腦海裡翻出來了。
薑呐衣,天賦中下。
全靠其兄長薑布衣暗中幫襯,才免除家族內鬥,得以在外苟活。
自身修為,則是依靠靈藥勉強躋身太虛之境,戰力約等於零。
當年,他差點死在九死雷劫下,全靠意外機緣渡過——其實也是薑布衣在暗中出手。
此人身上唯二值得稱道的點,是口才不錯,兼有些小機靈和鬼心思。
然難成大器。
奚略過了這般小人,看向主位上的新殿主。
他來得晚,但下屬早已告明了先前聖山上發生的一切。
“道殿主,我有要事……”
“嗯?”薑呐衣鼻音一揚,毫不客氣打斷道,“叫什麼‘道殿主’?現在要叫‘璿璣殿主’!”
奚一怔,微側眸,瞥向這趾高氣揚的家夥。
薑呐衣腳一軟,渾身都在發汗,扶著龍椅都險些癱下,“璿璣殿主,他瞪我……”
“閉嘴。”
“哦。”薑呐衣不敢作妖了,知曉這奚在璿璣殿主心目中的位置,比自己的要高。
“說事。”
“是!璿璣殿主!”
奚總算解脫了,他還是第一次在聖山上,見到死相這麼足的家夥。
都不用自己動手,也許明日,這家夥就會橫死意外。
“道……前任殿主,已將十尊座香杳杳捉拿歸案,命我帶回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