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丫鬟匆匆趕回來。
“稟老太君,李先生正在午休。”
老太君望向張泰,“張先生不如稍等片刻,品品我南國公府的茶。”
張泰笑笑,“既然李先生正在午休,張某還是親自去湖畔小院拜訪的為好。”
此時的張泰就像是看小說,看了一半卻突然被斷了後文的讀者。
恨不得直接衝進作者家裡。
沒多時,眾人來到湖畔小院。
微風吹來,湖麵泛起一道道迷人的光波。
院子中,李平安躺在搖椅上,悠然入睡。
一旁還有兩個人影。
分彆是燕十三和他的丫鬟蘭月。
燕十三向諸位一一行禮。
二夫人微微蹙眉,卻是轉瞬即逝,說道:“十三,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來幫李先生抄錄書籍。”燕十三道。
二夫人笑道:“下次也讓涇陽一起跟你來吧。”
“這要問李先生的意思。”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李先生可醒了?”
“自然是醒著的。”
李平安打了個哈欠,從搖椅上站起來。
“不知諸位前來,有失遠迎,勿怪勿怪。”
張泰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平安,走上前自我介紹。
“李先生,在下姓張,名泰,字靜遠
有幸聽聞先生詩句,特來討教。”
李平安微微挑眉,“哦?”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張泰聲音徐徐,如一縷春風,飄入眾人的耳中。
老太君與二夫人皆不是尋常女子,對詩詞之道知之甚多。
此刻一聽,麵色都是一變。
二夫人心中忍不住又是悔恨。
埋怨自己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
若是當時結交了李平安,哪裡還有燕十三的便宜撿。
現在李平安明顯是看中了燕十三。
張泰滿懷期待地望著李平安,等待著後半句。
李平安一愣。
昨夜酒喝多了,張泰一提他才想起來。
他倒是不在意告訴張泰前兩句。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隻是就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洞庭,有沒有所謂的湘君。
所以略一猶豫,笑道:“偶然所得,並沒有後半句。”
張泰的表情頓時不好了。
仿佛是費儘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斷更的作者。
本想讓他威脅他繼續寫書,結果發現他死了。
張泰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
難免有些失態。
不過卻是對李平安的興趣越來越濃。
李平安為其泡了茶。
張泰在李平安的屋子裡轉悠起來,觀賞著李平安的筆墨。
嘖嘖稱奇,一個瞎子能寫這麼好的字?
說來也怪,李平安在某些方麵,確實是有著超群的天賦。
譬如琴棋書畫。
想來或許這便是欽天監副監正所說,天罰之人。
先天殘缺,卻在某方麵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
自然李平安現在還未發現其他特殊之處。
張泰正感歎著自己寫的字,可能都不如一個瞎子。
忽然看見,一旁的老牛嘴裡叼著一根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張泰不由一笑。
就連這頭牛,都有樣學樣。
可見李平安平日裡有多麼努力練字。
張泰好奇地走過去,一看。
嘶~
張泰看著牛,牛也瞥了一眼張泰。
“哞!”
走開,你擋亮了,沒看正練字呢嗎?
張泰抿了抿嘴唇。
這牛寫的也不錯。
張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隨即詫異地望著這頭牛,似妖非妖。
還真是奇了怪了!
以自己的修為竟看不透對方,想不通則不想。
張泰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一旁抄書的燕十三。。
燕家的贅婿,張泰對於燕十三有所耳聞。
今日一見,卻不似傳聞那般不堪。
便隨意與其聊了幾句。
隻是這一聊,讓他重新認識了這位少年郎。
許久之後,張泰笑道。
“不錯不錯,著實不錯。”
無論是談吐,還是心性。
都不似尋常之人。
幼時的磨難讓少年的心性愈發堅毅,
常言道:“艱難方顯勇毅,磨礪始得玉成。”
苦難本身沒有任何意義,有意義的是能從苦難中吸取的教訓、總結的經驗,通過克服苦難而提升的能力。
張泰愈看燕十三,愈加覺得喜歡。
“這少年不錯。”李平安忽然悠悠地說道,“隻是可惜無人教導。”
似意有所指。
張泰眸光一閃。
能得到李先生的認可,說明燕十三著實不錯。
李先生的意思是要老夫教導這燕十三?
二夫人見張泰與燕十三聊了甚久,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便聽張泰道。
“燕十三,你若是願意每日可隨欣嵐一同來老夫的小院。”
蘇欣嵐吃了一驚,詫異地望向張泰。
她之前也曾想將燕十三介紹給張泰,隻是被拒絕了一次之後,便不好再開口。
沒曾想,今日張泰竟主動提出。
燕十三沒有立即答應,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是要詢問老太君的意思。
畢竟他現在還是燕家的人。
二夫人笑得恰到好處,“張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怎好讓先生教十三。
不瞞先生說,我已經為十三物色好了老師。
這種小事,還是不勞煩先生了。”
張泰看了一眼二夫人,心中清明。
溫和地笑了笑,“十三,你的意思呢?”
燕十三上前行了一禮,“十三願意跟隨張先生。”
眼見二夫人還要說些什麼。
張泰搶先一步,對老太君道:“老太君,我與十三公子實在是投緣,還望老太君給在下幾分薄麵。”
話都說到這份上老太君自然是不再好拒絕。
張泰上門收徒,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要是傳出去,指不定廣陵的人要怎麼看待自己呢。
兩息之後,老太君緩緩點頭。
“能得到張先生的指點,是他的福分。”
炊煙四起,晚霞燦然。
燕十三望著天空,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來。
短短數日,他便從一個不待見的家族廢材,不僅入了三品,日後還能得到大儒張泰的指點。
這便相當於是張泰的半個弟子,日後他人萬不能似以前那般輕視自己。
大起大落,如夢如幻。
燕十三此刻便是這種感覺。
而這一切的一切
他轉身望向李平安。
如果說李平安是他的恩人,也不為過。
為他破開心結,今日張泰又本是尋李平安而來。
燕十三恰巧在此。
又因李平安那一句“可惜無人教導”,才讓張泰臨時起意。
想至此,燕十三鄭重向李平安行了一禮。
“多謝先生,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少年之聲,響徹了整個湖畔
李平安淡淡笑了笑,轉身揮了揮手。
“與我何乾,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要謝,便謝你自己吧。
燕十三,路就在腳下,無論前方有多麼艱難。
隻要想走,腳下的路便如履平地。”
少年怔了片刻,隨即又鄭重的鞠了一躬。
“謝先生解惑!!”
“那燕十三被張泰收為半個弟子了!”
燕涇陽語氣低沉,看著湖中的景色。
“自從那個瞎子來了以後,那家夥就好運不斷,他遲早
遲早會騎在我頭上的!!”
燕涇陽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冬天。
明明是任意被人欺負的燕十三,卻因為燕涇陽在他娘忌日那一天,故意藏起了燕十三攢了許久的紙錢。
讓燕十三沒有燒紙錢給他娘,還故意說沒了紙錢,他娘在地下便會被凍死或餓死。
那時候燕十三隻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燕涇陽沒太當一回事兒,誰知晚上回家的時候。
被突然躥出來的燕十三用石頭砸在腦袋上。
燕十三早早地就入了一品境,那時的燕涇陽根本不是他對手。
險些被對方活活給打死。
後來雖然燕十三受到了家法處置,丟了半條命。
讓燕涇陽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可那次的經曆卻成為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隨著年歲漸長,踏入修行之路。
久而久之,竟成為了自己的心結。
“吳叔,你說為什麼會這樣?”
身穿灰袍的吳沛桐站在一旁,沉吟片刻。
“人與人之間的命格不同,有的可以互補合作,有的排斥。
一個人的運勢也會影響到周圍人的氣運。
李平安一來,燕十三的氣運便高漲。”
燕涇陽握緊了拳頭,“那若是他死了呢!!”
吳沛桐神色微微一變,“燕十三無論地位如何低微,亦是燕家子孫。
你可欺他辱他,萬萬不可動殺念!
否則,燕家不會容你!”
燕涇陽低下頭,“我說的不是燕十三而是李平安!!”
湖畔明月,靜夜呢喃,微風拂柳。
二人坐於亭內。
身著灰袍的吳沛桐站於一側。
燕涇陽親自起身為李平安倒酒,“李先生,我敬您一杯,咱倆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李平安道:“公子說笑了,咱倆何時來的恩怨?”
李平安真不覺得自己和燕涇陽什麼仇什麼怨。
當初在花月閣,燕涇陽打的金珠子。
讓李平安平白無故撿了幾日的酒錢。
在府門,燕涇陽未幫李平安稟報。
俗話說,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更何況那時,二人尚且不相識。
所以李平安認為二人實在談不上有過節。
燕涇陽沉默片刻,舉杯一飲而儘。
“先生寬宏大量。”
燕涇陽連喝了三杯,“先生,我便不繞彎子了。
我與那燕十三自幼有仇,他是我的一個心結。
我若是要一念通達,繼續走這條長生路。
日後,燕十三定被我所殺。
但是如今在先生有意無意的栽培下,燕十三得了這麼多的便宜。
涇陽實在是心煩氣躁,倘若先生願意從此不與燕十三來往。
南國公府自會對先生感恩戴德,涇陽也會感激先生!”
李平安愣了片刻,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又想起二夫人的精明伶俐,再看看她的兒子。
忍不住心裡狐疑,燕涇陽真是二夫人的親生兒子嗎?
怎麼可以這麼愚蠢?
幾息過後,李平安徐徐開口。
“涇陽公子與十三公子的恩怨,與在下並無任何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