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缺仰頭看著火室頂部,身子一動不敢動。
他此刻心間陡地就生出了悔意,覺得自己不該如此發狠。
此景此情,若是讓旁人瞧見了,搞不好會以為他有什麼獨特癖好。
不過都已經動手了,餘缺也不可能將自己放下來。這樣不僅苦頭白吃,此番修行也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
“根據黃師的說法,布置燈儀時,有人會選擇直接將自己的脖頸勒住,生出窒息感,要麼死要麼活,更是偏激。
甚至有人修行,還會將自身的皮都給剝下來……我如今僅僅是穿舌懸梁,就當打了個舌釘便是了。”
他心間念頭湧起,然後便忍著刺痛,雙目微闔,口中含糊不清的嗬嗬誦經。
“頭懸火室何如,舌向陰曹何如,無有憂懼,何生光明!無有痛苦,何生堅毅!”
誦經數遍後,餘缺自認為已經習慣了舌頭上的痛苦,他便開始搖頭晃腦,仿佛吊死的老鼠還在本能的抽搐。
忽地,他猛地睜開眼睛,雙目當中有精光冒出,一縷縷灰氣也湧上他的麵目,瞳孔當即就放大,變成了一對貓眼。
餘缺刹那間,就令家神附體,變成了貓屍模樣。
貓屍出現後,和往常不同,它不再聽令於餘缺,而是受到了種種刺激,暴躁不安,並且垂涎三尺的望著那懸掛在四周的爛肉腐臟。
餘缺甚至一時間失去了對自己肉身的控製,意識被擠到了一旁。
這是在法壇和祭品的引誘下,他體內的家神躁動,臨時的搶占了他的肉身。
這種情況是極其危險的,雖然不至於讓餘缺慘遭“奪舍”,但是家神若是不愛惜肉身,等對方附體結束後,殘廢重傷的可就是餘缺自個。
好在即便“餘缺”再怎麼嘶嚎、咆哮、抓狂,他的舌頭都是被死死的吊在火室頂部。
其肉身就好似一條上了死鉤的魚兒般,無掙脫不得。
而餘缺本人的意識旁觀著這一幕,頓時大鬆一口氣。
這一幕還算是處在他的預料之中,也是科儀中開頭步驟。
隻不過即便科儀本子上寫的再好,沒實際上手做過,是個人都會擔心自身的安危。
區區一根鐵絲,就能拴住肉身,並讓暴躁不堪的家神也奈何不了。
餘缺心間的緊張頓時放鬆大半。
“有此鐵絲在,此番科儀就算是不成,當是也沒有性命之憂了。”
他當即不再猶豫,默默的觀想煉度師行會贈予他的《黃山寶鬆觀想法》,一株龐大的神鬆,當即就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其枝乾虯曲,神威如淵。
他的意識在此觀想法的加持下,重新擠回到了自己的肉身當中。
隻聽火室當中,響起了餘缺的低吼聲:“畜生,還不快快臣服。”
梟!
貓叫聲、人叫聲,在他的口齒間大作不已。
兩者嘶鳴數息後,方才緩緩收斂,而餘缺的兩眼神色也一變,徹底重現了人性神情,正是他成功的又將貓臉家神壓下。
下一刻,他的麵色肅然,頂著頭上蠕動的灰氣,猛地起身,赤腳在法壇上踱步行走。
咯咯!
隻見他仰著頭,用雞爪般的手指,抓過鐵絲上懸掛的爛肉腐臟,作勢就要將之吞吃入腹。
這一動作再次讓他體內的家神躁動,直接從其體內鑽出,化作為一隻貓臉人身的小鬼形,蹲坐在了餘缺的頭頂。
但是餘缺並沒有真個吃下,而是以一種怪異的動作,一邊舞蹈,一邊將之假吃下。
他用手將之肉塊捏碎,順著自己的喉管,一隻向下塗抹在自己的胸腹間。
“心肝脾肺腎,火木土金水,速速服食煉化,歸我仙身!”
餘缺口中低吼,將一顆爛心,用劍指揉在自己的左胸,再是將爛肝,揉在自己的腹部。
如此依次進行,他將鐵絲上懸掛著的五臟六腑,全都敷藥一般,敷在自己的胸膛上,包括其中的一份豬腦,也如塗脂抹粉般,畫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麵頰上。
而他的麵部表情,也是變得愈發貪婪,驚悚,仿佛真個吃下了這多的臟腑般,邪氣驚人。
那蹲坐在餘缺頭頂的貓臉家神,則是從剛開始的急躁不安,變成了亢奮無比,好似吃到了那些臟腑。
其神軀的灰氣也沸騰了一般,冒煙冒氣,令餘缺全身都是雲蒸霧霞的,鬼氣森森。
沒錯,剛才餘缺所進行的服食動作,其實用意是在喂養他體內的貓臉家神,以爛肉腐臟來激發其凶性,作為一開胃小菜。
畢竟接下來,便是他要將一隻百年老鬼,祭煉給貓臉家神。
若是貓臉家神的凶性太淺,一不小心敗退在了那百年老鬼手下,那可就玩大發了。
喵嗚!
淒厲的貓叫聲,不斷的回蕩在火室當中。
若非此家神剛才已經嘗試過但是沒有成功,此刻它應當是又要再度占據餘缺的肉身了。
餘缺見它狀態尚可,他的麵色平靜下來,頂著貓臉家神,盤膝坐下,並取來了旁邊一尊封好的瓷壇。
瓷壇是一青瓷模樣,上麵還繪製著扭曲如蛇蟲的符咒,並用黃紙封得死死的。
這裡麵所收納的,正是他用灰水精心培育挑選出來的一隻百年老鬼。
餘缺的麵上最後露出一絲猶豫,但是手上沒有遲疑。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被刺破的舌頭上取了舌尖血,翻著白眼,口中喃呢含糊了的出聲,並用手指在骨灰瓷壇上畫符。
其舌尖血一落在瓷壇表麵,滋滋就發黑發乾,好似落在了炭火上一般。
餘缺畫完幾道符咒,手上動作一停,然後啪哢一聲脆響,就又在火室當中響起來!
隻見他端著那骨灰瓷壇,一巴掌就磕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陣陣骨灰香灰從瓷壇中灑下,落在了法壇上,還有他的舌頭上。
這些香火在法壇的表麵形成了一張張詭異的牙印。
餘缺的原本翻著白眼的眼睛,也是頓時猛地一變,徹底的變成了純白雙眼,滲人無比。
他的舌頭還瞬間伸長了眾多,好似牛舌般頎長,不是常人能夠伸出來的。
股股陰氣更是出現在了他的身體上,讓人整個人的氣質瞬間就變得陰鷙,好似換了個人似的。
“餓、餓!”
隻見餘缺瞪著兩隻白眼,口中出聲,麵露癡惡嗝玻肥凳腔渙爍觥叭恕薄?
這正是他砸碎了骨灰壇後,那壇子當中的百年老鬼鑽入到他的身體當中,鬼上身了!
這一情況若是落在常人身上,就是在找死,更彆說上身的還是一隻百年老鬼了。哪怕其是百年老鬼當中的弱者,是一老壽星上吊而成,但它也陰氣深重,幾口間就能將人渾身的陽氣給吸乾吃儘。
不過餘缺可不是常人,是半隻腳踏入了仙家門檻的煉度師,此刻又是在精心的施展科儀。
無需他自身有什麼動作。